第229章 进货(1 / 1)
王清林结婚的日子,被王清丽用红笔在日历上圈了个醒目的圈,农历四月十三,恰逢立夏。
余文源这小机灵鬼一眼就瞅见了,扒着桌沿好奇地问:
“阿娘,你为啥把这一天圈起来呀?是有啥好事不?”
“是你大舅舅娶媳妇的好日子!”王清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吃九大碗啦?”小家伙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是嘞!咱们全家都要去外公外婆家喝喜酒喽!”
小孩子才不关心是谁结婚,他们只晓得有酒席就代表热闹、好玩,还有平时吃不到的好菜!光是想想,他们就已经开始盼着了。
余坤安这才一拍脑袋,恍然道:“日子过得真快!差点忘了,答应送给你弟的结婚礼物,毛毯还没买呢!”
他转向王清丽,语气温了下来:“媳妇儿,我明个儿一早就去县城。后天就是十二了。我这趟顺便再捎些烟酒,你看看还要带点啥给你娘家?之前咱晒的天麻也收拾些,给爹娘补补身子……”
王清丽听他一件件想得周到,嘴角不自觉扬起,整张脸都透着一股柔和:“好,都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余坤安就醒了。心里揣着事,睡得也不实。
好久没去县里了,这段时日家里收的金银花和各类草药攒了不少,还有厚朴皮、杜仲皮、铁皮石斛。
那些杜仲和石斛,是之前他脚伤在家休养时,余大哥、余二哥自己进山采回来的。
他麻利地将要拉到收购站的货一一装上车,匆匆扒了几口早饭,跟王清丽打了声招呼,就赶着马车出门了。
车上货装得满,余坤安特意算好了时间,抵达县收购站时,何鸿运他们刚开门,正在洒扫收拾。
“安子,这么早?吃过早饭没?我这有包子,还热呼着,来两个?”何鸿运热情地把饭盒递过来,又顺手给他倒了杯茶水。
“不用不用,何哥,我在家吃过了。你先吃,我赶紧把货卸了。”
余坤安手脚利索地开始卸货,等全部卸完,他才松了口气,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等何鸿运吃完早点,两人一起将货物过秤。
“呵呵,还是称你的货痛快!”何鸿运一边拨弄着秤砣,一边笑道,“这些天陆陆续续也有人来卖金银花,但都是零零散散四五十斤,不像你,一来就是几大百斤,看着就过瘾!”
“哎,还不是多亏何哥、吴姐你们当初提点我?”余坤安语气诚恳,“要不我哪想得到进山收货这条门路?不然指定少挣不少钱呐!”
这话是发自真心的,若没有何鸿运这条线搭着,他如今可能还在摸索阶段。
“嘿,还是你自己脑子活、胆子大!我们也就动动嘴皮子,真干起来,敢不敢,成不成,还得靠你自己!”
吴姐在结算窗口那边听着,也笑着搭话:“就是!收购站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像安子你这样有魄力、肯吃苦的可是不多见呐。”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翻飞地将货款点算清楚,“啧啧,安子,这回又差不多四千块嘞!照这么下去,你可真要成咱这边的头一份了!”
“呵呵,吴姐您可别捧我,”余坤安笑道,“这里头大半都是本钱,赚头是有,但是也不算多的。”
他边说边把捆扎好的钱仔细塞进随身带的布包里,还下意识按了按。
时间还早,收购站里还没别的顾客,余坤安便坐着跟何鸿运他们多聊了几句家常。
“安子,你盖新房那地儿我前儿个路过,特意瞅了眼,好家伙,砖墙都砌起半人高喽!盖得还挺快的!”吴姐说道。
“哎,我都还没得空去看,”余坤安挠挠头,“最近地里活计、家里事一堆,实在抽不开身。”
“我隔着院门瞧了瞧,工人师傅们干得挺卖力,砖砌得也齐整,热闹着呢。”
“这多亏了我王姐夫帮忙,”余坤安语气带着感激,“工头陶师傅就是他介绍的,人特别靠谱,手艺好,管得也严,真是省了我不少心。”
吴姐一听,笑呵呵地摆手:“嗐,这有啥谢的?你姐夫就是干这行的,认识几个靠谱的工头,还不是顺手的事儿!你要真念他的好,下回提壶好酒来,你俩好好喝一顿、说说话就行!”
“成!就这么说定了!下回我肯定带两瓶好酒来,好好谢谢姐夫,陪他喝个痛快!”
又闲话了一阵,余坤安一口饮尽杯里的茶水,起身告辞。
“何哥、吴姐,你们先忙,我去工地那头转转。”
他把地上的空麻袋和竹筐归拢好放上车,这才赶着马车,不紧不慢地往新房子工地走去。
到了地方,果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人们和泥的和泥,砌墙的砌墙,说话声、敲击声不绝于耳。墙体果然已砌了半人多高,雏形初显。
余坤安心里踏实了些,也没多耽搁,沿着工地转了一圈,给干活的师傅们一一敬了烟,最后找到陶师傅,塞了整整一包烟,又仔细问了问工程进度和近况,这才放下心来。
临走出院门时,恰巧碰见挎着个篮子的张婶正要出门。
“婶子,早啊!这是要上哪儿去?”余坤安招呼道。
“去街上买点东西。”张婶笑着回答。
“是去农贸市场不?”
“不去那头,我去城南那边的自由市场瞧瞧,那儿东西花样多些。”
余坤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镇上的自由市场他去过几回,但这县城的还没见识过。
“婶子,那正好!我跟你一道去!我也要买点东西带回家,正愁不熟路呢。”
“要得!要得!你赶车,我给你指路,正好我也省得走路了!”张婶爽快地应下,利索地爬上了马车。
一路上,张婶嘴就没停过,从余坤安新房周边几户邻居的家常理短、儿女婚事,一直说到了这自由市场的来历变迁。
原来这市场是由早前的黑市慢慢转化形成的。
如今市场政策一点点放宽,农村集市和个体经营逐渐合法,但总体上还是“计划为主,市场为辅”的摸索阶段。
大部分紧俏物资还得通过供销社、收购站这些国营渠道,但也有一些日常小商品开始沿着市场渠道流通,买卖自由了许多。
马车跟着张婶的指点,穿过几条狭窄的小巷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人声鼎沸的空地出现在眼前。
“安子,就这儿了!城南自由市场,离我们住的那片近,方便是方便,就是人多手杂,三只手特别多!你钱袋子可得看紧些!”张婶压低声提醒,“我之前买菜的几毛钱就被摸过,真气人!连衣裳口袋都给割了个口子!哪些短命挨千刀的!”
她说完,利落地跳下马车,瞬间就融入了熙攘的人群里。
余坤安勒住马,仔细打量。
这市场可比镇上的大多了,规模更大,人也更多。
各式各样的摊位挤得满满当当,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嗡嗡地混成一片,充满了市井的活力。
他四下看了看,没找到专门停马车的地方,索性就慢悠悠地赶着车,沿着摊位之间的通道往里逛。
市场口附近多是卖时令瓜果蔬菜的农妇老农,往里走,种类就多了起来,但猪肉类似乎还是少见。
他一路走马观花,直到在市场最里头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卖针头线脑的小摊,摊主是个中年汉子。
摊上的货品摆得不算多,余坤安想起之前余二哥的提议,便拉住马车,凑了过去。
“大哥,请问这纽扣、缝衣针、还有这些线是怎么卖的?”他指着摊上的东西问道。
“纽扣三分钱两颗,缝衣针五分钱四根,线团看粗细颜色,一分两分都有……”摊主热情地介绍。
“大哥,我要是要多拿点,能便宜些不?”余坤安试探着问。
摊主打量了他一下:“你是……”
“大哥,不瞒你说,我是想来进点货,带到下面乡里去卖。”余坤安坦诚道。
摊主一听就明白了,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有是有,但我这摊面上就这些。你要真想多拿,得跟我去其他地方取,离这儿不远。”
余坤安略一思忖,看对方面相不像奸猾之人,再者能在这市场摆摊,多半也有些信誉,便点头应下:“成!麻烦大哥带个路。”
摊主见他爽快,也很高兴,迅速地将摊面上的小商品收进一个布包里,跟旁边相熟的摊主打了个招呼拜托照看一下。
便领着余坤安走出市场,三拐两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来到一个小院门前。
余坤安把马车拴在门口树上,跟着摊主进了院。
摊主径直打开一间厢房的门,里面简直是个小百货仓库!虽然屋子旧,但东西可不少,五花八门,基本都是农村家庭日常所需的零碎物件。
从针线纽扣、顶针松紧带、火柴肥皂,到小孩玩的玻璃弹珠、塑料小兵人、姑娘家用的头绳发卡、小镜子雪花膏……林林总总,看得人眼花缭乱。
“老弟,随便看,看中啥拿啥,用这个篮子装。”摊主递过来一个竹篮,语气颇为自豪。
余坤安心里有了数,仔细挑拣起来。
他主要选了些家庭妇女们肯定需要的硬通货,各种型号的缝衣针、各色棉线团、彩色塑料纽扣、顶针、松紧带、橡皮筋、火柴、几种常见型号的螺丝钉、小锁头、小圆镜等等。
算下来,满满一大篮子东西,总共才花了四十三块钱!这要比供销社的零售价低上一大截,回头带到山里村里,利润空间相当可观。你这儿有毛毯、被面或者暖水瓶这类大件吗?”
老板摇摇头:“没有没有,我们只做这些小货,本小利薄,周转快。大件占地方,本钱大,也不好搬运,麻烦得很。”
余坤安听了也不意外,这年头确实是小商品更灵活。
他把采购的东西仔细装进麻袋,又跟老板闲聊了几句,毕竟往后要是继续跑山收货,这条进货渠道可少不了,以后打交道的时间也会多些。
离开小院,余坤安赶着马车快速回到了自由市场口。
他张望了一下,没看到张婶的身影,估计她已经买完东西回家了。
他也没了再逛的心思,径直赶车去了县供销社,毛毯还是得在这种正规地方买。
供销社的货柜里果然有毛毯。这年头,一床扎实的毛毯绝对是拿得出手的重礼。
他看中一床大红色底、印着鲜艳牡丹花的,厚实又喜庆,一问价格,五十六块钱!足足顶一个普通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了。他咬咬牙,还是买了下来,让售货员仔细包好。
这一通忙活下来,已是下午一点多。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但看着车上这些货物,实在不方便下馆子,他就在供销社副食品柜台称了两斤饼干,又买了几条中等价位的烟和几瓶白酒,到时候去老丈人家,烟酒是必不可少的礼数。
出了供销社,他靠着马车啃了几块饼干勉强垫了垫,便赶着车往家走去。一路上,心里盘算着这趟的收支,倒也充实。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贴身揣着的、鼓鼓囊囊的钱袋子连同货单,一并交到王清丽手里。
等他再把那床鲜艳的毛毯和那沉甸甸的麻袋搬进堂屋时,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余母、余大嫂、余二嫂都围了上来,先是对那床厚实喜庆的毛毯摸了又摸,惊叹连连:“哎呦,这毛毯可真厚实!”
“这牡丹花很好看!”
“摸着好顺滑!这得不少钱吧?”
不过对于余坤安要送这么贵重的礼给王清丽娘家兄弟,她们谁都没说闲话,这是人小两口自己挣的钱,他们乐意,而且也是撑面子的事。
等到余坤安把麻袋里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时,才真正引起了轰动!
“哎呦喂!缝衣针!这么多型号!”
“还有松紧带!橡皮筋!!”
“这彩色的纽扣真好看!还有小发卡!!”
几个女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连老太太都凑过来好奇地翻拣。
“老三,你从哪儿捣鼓来这么多好东西?买这么多干啥?这得花多少钱呐?”余母又惊又喜,忍不住问道。
“咋?二哥没跟你们说?”余坤安一愣。
“说啥?”余大嫂也疑惑。
“这些,都是我进的货。往后我跟二哥去山里收山货的时候,顺便也捎带着卖点这些零碎东西,老乡们肯定需要。”
“你这是要当起货郎了?”余母惊讶道。
“嘿嘿,不算正经干,就是顺便,顺便带点货,方便乡亲。”
“你从哪儿搞来这么多花样?供销社一次可买不着这么些。”余母拿起一板彩色纽扣,爱不释手。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跑了这么多趟县城,总得摸到点门路不是?”余坤安有些小得意,“阿娘、大嫂、二嫂,你们瞧瞧,有啥用得上的,尽管先挑!剩下的我下次带出去卖。”
“你这败家玩意,既是打算卖钱的,那就先紧着卖呗!”余母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没离开那堆东西。
“阿娘,我进货价便宜,比供销社便宜不老少!这些东西本就不值几个钱,咱们自家人先用点算啥?快挑快挑!”
东西毕竟是从公账出的,余坤安也都说了,女人们也不再客气,笑着围上去,各自挑了些眼下急需或特别喜欢的小物件。余坤安这才把剩下的仔细收好。
老太太一直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余坤安拿了个小发卡给老太太把耳边的碎发别上,把老太太哄的脸上一直带笑。
等把东西收拾好,老太太这才插话问道:“安子,在县里吃晌午饭了没?”
“还没呢,忙着办事没顾上。”
“哎哟!那还不饿坏了?你这孩子,真是的!想吃点啥?阿奶这就给你做去!”老太太顿时心疼起来。
“随便炒个饭就行,简单又快。”
“哎!哎!你等着,马上就好!”
老太太一听宝贝孙子还饿着肚子,赶紧迈着小碎步去了伙房。
没过多久,一碗金黄喷香的蛋炒饭就端了上来。米饭粒粒分明,裹着金黄的蛋液,里面还掺着切得细细的肉丝和葱花,油光锃亮,看着就诱人。
旁边还配了一碗清亮的白菜汤,飘着几滴香油花。
“快吃快吃,饿坏了吧?”老太太慈爱地看着他。
余坤安是真饿了,接过碗筷,大口大口地扒拉起来。
炒饭香软可口,吃得急了有点噎,他忙喝了一口温热的汤,顿觉一股暖流直通胃里,舒坦极了,浑身的疲惫都仿佛消散了不少。
之前那几块干巴巴的饼干只能糊弄一下,到底不如这碗实实在在的家常炒饭来得熨帖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