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边声四起(1 / 1)
哥顿的箭术很好,第一箭就精准插进了阿里·托万的肩膀。
李维的箭术就要差一些了,三箭都钉在了阿里·托万胯下的马屁股上。
吃痛的马匹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一溜烟地与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李维故作惋惜地咂了咂嘴,勒马驻足,一巴掌拍在“哈士奇”的脖子上:
“都怪你!下次能不能稳当一点?!”
“哈士奇”重重地喷了个响鼻,颀长的脖颈向后偏转,金色的瞳孔盯着李维,马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它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主人?!
李维心虚地移开视线,目送那六骑仓惶逃窜的背影消失在地平线,吹响了停止追逐的马哨声。
凄厉的哨声瞬间刺破苍穹。
骑士们陆陆续续地回返,还带回了几具新鲜的尸体——想要放六个人跑,自然不能只放六个人跑。
阿鲁台和他的部下是最后赶回来的,那张本就愁苦的脸上此刻更是不见一丝血色。
跑了这些俘虏,意味着纳达伊尔部的叛变再无一点拖延的可能。
阿鲁台心中不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维一个冰冷的斜睨堵住了嘴。
“那些皮甲、刀弓还有马匹都归你了。”
李维扫了一眼额日敦所部遗留的军械,嫌弃地撇了撇嘴角,又以不容拒绝的口气命令道:
“你部的老幼营地,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往东南迁徙二十里。”
阿鲁台的嘴里像是被灌了韭菜花酱拌蜂蜜,又苦又甜,却不敢拒绝,再三跪谢之后便带着亲信张罗迁徙事宜去了。
李维的视线又转向阿里·托万消失的方向,轻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哥顿叮嘱道:
“下次和阿里碰头的时候,你试探试探他对那边的老婆孩子的想法。”
“等干完这一趟,就让他回来吧,黎塞留那边,我们需要一个立场坚定又熟知草原状况的助手。”
人性大抵是相通的,阿里·托万能在草原上爬到千夫长亲随的位置,自然避免不了在部落里娶妻生子。
无论阿里·托万是想彻底舍弃过去还是心有牵挂,李维都乐意拉他一把。
哥顿眉头微拧,想了想,最终还是沉声应下:
“我尽量。”
……
纳达伊尔部落的老幼(人质)往更靠近荆棘领势力范围的牧场迁徙,李维一行却没有跟着一起返回,而是让阿鲁台做向导、继续朝西北方向探索。
过往受限于后勤压力,又不是战略主攻方向,荆棘领的骑士鲜少踏足这片陌生的草原。
如今有了爱蒙塔尔作为前进基地,一些基础的军事测绘自然也要提上日程。
库尔特奸·阿鲁台也是尽心尽责,带着李维一一“参观”了周边的水源与牧场。
就像李维之前同梅琳娜解释的那般,草原看似辽阔无边,能够满足一个部落的人生存的定居点,却也是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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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维最终返回一号营地时,时间也已经来到了三月下旬。
简单洗漱一番,早就等候在此的驯鹰倌也送上了这半个月来积攒的常规信件。
第一个消息来自兵器坊主戴夫·谢尔弗——被关进铅室的那些个死刑犯中,已经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的倒霉蛋。
厚厚一沓的信里不仅详细罗列了这些死刑犯的症状,还贴心地附上了几张画像,讲究的就是一个“有图有真相”。
看着那些牙齿脱落、面色青紫、四肢肿胀溃烂的画像,李维到底没忍住龇了龇牙,反手就将这些有碍观瞻的东西递给了梅琳娜。
可不能只恶心了自己!
结果自然是招来了梅琳娜一顿粉拳伺候。
第二个消息则来自哈弗茨——北返的船队已经抵达了瓦兰城。
李维从南边带回来的大量物资也随之入库。
一同抵达的还有让李维“魂牵梦绕”的红衣主教黎塞留——眼下已经在被山地骑士护送(押解)来草原的路上了。
而黎塞留的回归同样带来了由多方确认的第三个消息——由三王子挂帅的日瓦丁援军已经启程、北上支援中部行省的战事。
库尔特的使节,自然也是混杂其中。
“狗改不了吃屎!”
李维忿忿地骂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信里的一条“花边新闻”,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转手将信递给了梅琳娜:
“还好你溜得快。”
梅琳娜隐约猜到了李维说的是什么,凑过脑袋扫了几眼,信上写的果然是索菲娅公主突发心疾的始末。
国王陛下为此大发雷霆,不仅强迫最心爱的小女儿拖着病体上了去往诺德的使船,这段时间与索菲娅有过接触的人更是上上下下杀了个遍。
梅琳娜故作嫌弃地撇了撇嘴,翻出前两天父亲写来的信件递给李维:
“这事我已经知道了。”
李维呼吸一窒,这才想起这位伍德家族的大小姐自然也缺不了日瓦丁方面的消息渠道,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顺势拿起了下一封信。
第四个消息来自李维的大舅赛斯·亚历山德罗。
「安格斯、伦迪亚、雷恩迪亚方向,已经出现大批库尔特游骑的踪影。」
开头的第一句话,便让李维目光一凝,周遭的气压也随之低沉了许多。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梅琳娜敏锐感知到了李维的情绪波动,一双杏眼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没什么,”李维强笑一声,视线转向遥远的东方,“只是突然有些感慨,斯瓦迪亚人接下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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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瓦迪亚,安格斯堡,提斯摩村。
最初的警报是地平线上腾起的烟尘。
老哨兵汉斯刚把生锈的长矛对准烟尘方向,一支漆黑的库尔特箭矢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噗”地一声钉进了他的眼窝。
他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像一袋沉重的麦子般从木制塔楼上栽了下来,砸在泥地里,扬起一小团泥点。
另一名哨兵倒是趁此机会仓惶地敲响了警钟,只是很快就被马蹄声淹没。
库尔特的轻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村口象征性的木栅栏。
但他们并不急于闯入村庄,而是像狡猾的狼群散开,在刚刚种下青苗的田间地头里肆意奔腾。
马背上的人影裹着厚实的毛皮和拼接的皮甲,脸上涂抹着赭石和烟灰的狰狞条纹,嘴里发出非人的、模仿狼嚎的尖啸。
他们手中致命的库尔特反曲弓几乎不需要瞄准,弓弦每一次令人心悸的嗡鸣,就会有一个试图反抗或者逃跑的农夫惨叫着倒下。
“慌什么!慌什么!”
“稳住!稳住!”
肚腩比孕妇还要大的治安官罗杰斯在两个侍从的搀扶下费力地爬上屋顶,眯着眼,努力看清烟尘中的黑点,口中还不忘对着手下的民兵队伍训话。
所谓民兵队,也不过是今年开春为了应付安格斯堡的大人物巡查、临时拼凑出的七、八个铁匠学徒与猎人学徒。
“这、这都是哪里来的马匪?!”
望着那些人如同割草一般的杀戮速度,罗杰斯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妙。
倒是罗杰斯左手边的侍从有一些急智,拍了拍脑袋,小声迟疑道:
“会不会是男爵大人说的那些、那些库尔特人?”
“放屁!”罗杰斯吼得中气十足,“去年在橡木镇,我们斯瓦迪亚重骑兵的一个冲锋就碾碎了那群骑着矮脚马的蛮子!”
“他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那言之凿凿的模样,就好像他罗杰斯亲身参与了那场战斗,而不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贵族远亲。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左手边的侍从又问出了当下最紧要的问题。
“准备战斗!”治安官瞪了一眼不怎么识趣的侍从,大吼道,“就像往常那样!”
罗杰斯口中的“准备战斗”,就是让村里的铁匠老约翰带着几个半大小子,把几辆破牛车推到村口,象征性地堵住栅栏缺口。
至于村外田野上奔逃的村民……愿艾拉祝他们好运!
罗杰斯甚至没有想起来命令村民趁着这个机会疏散。
“大人!求您派人去城堡求援吧!或者让大家躲进林子里!”
还是铁匠老约翰哀求着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嘶哑。
“闭嘴,老东西!”
罗杰斯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
“逃?向谁证明斯瓦迪亚人的勇气?让那些蛮子看看我们的懦弱?”
“安格斯堡的骑士会赶来的!在那之前,我们要守好王国的荣耀与赋税!”
在谈及“赋税”时,罗杰斯下意识地握紧了脖子上的仓库钥匙,猛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右手边的侍从命令道:
“你!去让村里剩下的所有人去仓库那里集合!带上他们的武器,保卫我们的财富!”
……
慌乱在提斯摩村蔓延。
有人试图搬开栅栏、接应自己在外奔逃的亲属,有人忙着转移自家甚至是邻居的财产,更多的人则在治安官的呼喊下,下意识地从四面八方向坐落于村中心的仓库涌去。
交通的堵塞加剧了混乱的传播,哭声也逐渐大了起来。
马蹄声恰如滚雷,也在此时逐渐逼近。
民兵队在半塌的村口栅栏前结成脆弱的枪阵。
他们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生锈的铁剑、削尖的木棍乃至于沉重的打铁锤。
这微弱的抵抗在库尔特人眼中如同儿戏。
一个头上戴着插有乌鸦羽毛的尖顶盔的库尔特骑兵头目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
几匹快马立刻从侧翼包抄,骑手在马背上灵巧地扭身开弓,目标明确,直指广场上那个穿着闪亮胸甲、挥舞着装饰性佩剑大喊大叫的治安官。
一道黑影插进了罗杰斯的喉管,原本还在大声喊叫的治安官瞬间失去了声息。
抵抗的火星瞬间熄灭,屠杀变成了纯粹的猎杀和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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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瓦迪亚,雷恩迪亚,伊勒代尔庄园。
茅草屋顶被库尔特人投掷的火把轻易点燃,干燥的草料和木梁发出噼啪爆响,贪婪的火舌舔舐着天空,将傍晚的天幕染成一片病态的橘红。
浓烟滚滚,库尔特骑兵狞笑着策马冲进燃烧的房屋,将惊恐的村民像赶羊一样驱赶到街上。
男人稍有迟疑,雪亮的库尔特弯刀便会毫不留情地劈下,头颅滚落,鲜血喷溅在土墙上,留下瞬间的、暗红的印记,随即被烟尘覆盖。
女人被粗暴地从藏身的地窖或床下拖拽出来,头发被揪住,衣服被撕扯。
一个库尔特骑兵大笑着将一个挣扎的年轻农妇横掼在马鞍前,任凭她的哭喊淹没在喧嚣中。
另一个则提着血淋淋的弯刀,一脚踹开酒馆的大门,里面传出酒桶被砸破的哗啦声和绝望的哀求。
牲畜的悲鸣混杂其中。
库尔特人熟练地用套索套住惊恐乱窜的牛羊,将它们粗暴地聚拢驱赶。
马厩被撞开,几匹村民赖以耕作的驮马也被牵走。
一个库尔特战士跳下马,贪婪地翻捡着倒在血泊中的民兵尸体,剥下还算完好的皮甲或靴子,扯下钱袋……
散落的麦粒和打翻的腌菜桶被无数马蹄践踏,与泥土、粪便和血浆混合成一片污秽的泥泞。
庄园中心的教堂更是没能幸免。
木制的女神像被推倒,金箔被小刀粗暴地刮下,盛放圣饼的银盘被抢走,只留下破碎的陶罐和散落的经卷在燃烧的门框下冒着青烟。
“大人!大人!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当有库尔特骑兵试图闯入自己的豪宅时,早已投降的庄园管事终于是忍不住站了出来,对着广场中央的首领连声哀求:
“您说过的,大人!您允诺过我的财产不受侵犯!”
头顶着从上一个村庄抢来的骑士盔的库尔特首领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胖子,忽地露出一个狞笑,手中的弯刀在庄园管事的喉间划开一道血光:
“狼怎么会遵守和羊的诺言。”
庄园管事瞪大了眼睛,却已经失去了生机。
踢开胖子的尸体,头领环视着他的战利品——被驱赶捆绑的俘虏、满载的驮畜、以及部下们马鞍旁悬挂的、还在滴血的人头——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他举起弯刀,用库尔特语嘶吼了一声,分散在各处劫掠的骑兵们开始向他靠拢,带着满足的狞笑和鼓胀的包裹。
他们没有停留的打算。
对于库尔特人来说,劫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