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负荆请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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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扭过头,死死盯住岳子睿近在咫尺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想质问什么,随即又艰难地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叔父斛斯椿。

身体晃了晃,重重地扑倒在地,鲜血迅速在泥泞的地面洇开。

“冲儿——!!”斛斯椿一直沉默的绝望终于被这血腥的一幕彻底点燃!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愤嘶吼,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状若疯虎般就要扑向岳子睿!“你这天杀的泼才!竟然杀我侄儿!!!”

“都督息怒!”

“不可!”

周围的将领们大惊失色,离得最近的几人立刻扑上去死死抱住陷入疯狂的斛斯椿,夺下他手中的刀。

斛斯椿在众人钳制下奋力挣扎,血红的眼睛死死钉在岳子睿身上,口中发出凄厉的咒骂。

岳子睿不敢与那双充满仇恨和痛楚的眼睛对视,侧过脸,对王思政沉声道:“卫将军,请您示下,下一步如何行事?”

王思政看着被众人按住、依旧挣扎咒骂不止的斛斯椿,眼神复杂,闪过一丝痛惜。

他没有犹豫,果断下令:“将大都督暂且看押!所有将领、校尉,立刻随我到东侧大军处!”

他顿了顿,目光又扫过地上斛斯冲的尸体,声音冰冷:“取斛斯冲首级!”

士兵迅速执行。

王思政不再多看情绪崩溃的斛斯椿一眼,翻身上马,带着集结起来的将领们,以及刘琛、岳子睿等人,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马蹄如雷,向东侧大军方向疾驰而去。

元修刚刚安抚完毕小道上归降的虎贲军,忽然隐约听到斛斯椿军阵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和呼喊声,似乎还有马匹疾驰的动静。

他眉头微蹙:“那边何事?速探!”

亲兵领命飞马而去。

元修在独孤义等护卫下,缓缓走出小道口,视野开阔起来。

独孤义策马靠近,低声道:“陛下,末将方才眺望,似乎看见卫将军王思政带着一队将领,正急速赶往东侧大军方向。”

“王思政?”

元修颇为意外,“他不是被斛斯椿囚禁了吗?斛斯椿放了他?”

他心念电转,意识到变故可能超出预期。

“末将确信是他,不会看错。”独孤义肯定道。

元修沉吟片刻,望向东边烟尘未落的方向:“王思政既已脱困,斛斯椿那边必有剧变。传令,各部原地警戒,静观其变。”

高敖曹正严密监视着斛斯椿部的东军动向,忽闻斥候急报:王思政率大批将领正飞速向己方军阵奔来!

高敖曹心中一凛,握紧了缰绳:“戒备!莫非他们要狗急跳墙,冲击我军?”

他立刻下令麾下做好战斗准备。

然而,想象中的冲锋并未发生。

王思政一行人在距离东军阵列尚有一段距离时猛地勒马停下。

王思政一马当先,高举着手中那还在滴血的首级,对着前方黑压压的、同样紧张不安的东军将士,运足中气,声震四野:

“东军的兄弟们听着!斛斯冲蛊惑斛斯椿都督和洛阳将士们,背弃大魏,密谋北投!此獠已被我斩杀!首级在此!”

他奋力将首级展示了一下,“尔等都是被斛斯冲裹挟,现在听从我的指令,所有将士现在都不许妄动!本将马上去找陛下,让陛下定夺!”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穿透了整个战场。

高敖曹等人清晰地听到了王思政回荡在战场上的呼喊。

身边的偏将听得真切,忍不住低声道:“将军,王思政这……这是要准备投降了?”

高敖曹冷哼一声,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依旧严阵以待的洛阳军阵,沉声道:“投降?你看他军阵可有一丝松懈?可有一人放下兵器?”

那偏将仔细观察片刻,摇了摇头:“未曾放松,依旧壁垒森严。”

“那他喊话是何意?”偏将更糊涂了。

高敖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你还没听明白吗?他说‘罪在斛斯冲一人,与众将士无关’,这是在替斛斯椿那老狗求情呢!哼,此人倒也算有几分江湖义气,只是……用错了地方!”

与此同时,另一处高地上,曹磊听到王思政的喊话,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立刻转向身边的高乾,急声道:

“太尉!王思政此言,分明是想以洛阳全军投降为条件,保全斛斯椿和那些叛将的性命!太尉,洛阳军士被斛斯椿裹挟作乱,其罪可恕,但那些为首的叛将,尤其是斛斯椿这条老狗,断不可饶恕!他引兵作乱,致使我虎贲军伤亡惨重,洛阳军中亦有不少士卒为其野心陪葬!此等罪魁祸首,若不严惩,何以慰藉阵亡将士英灵,何以儆效尤?!属下恳请太尉即刻赶往陛下身边,力劝陛下,万万不可放过斛斯椿!”

高乾闻言,只是眯起了双眼,目光深邃地望着下方的战场,并未立刻作答。

他心中盘算着:饶不饶斛斯椿,其实并不重要。这老狗经此一役,军心已失,洛阳军恐怕也不会再听他的号令,已然是个废人。

关键是,洛阳剩下的这大军,如今听命于王思政,这王思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又能否从这乱局中,为高家捞取到最大的好处?

就在高乾沉吟之际,下方的王思政已经有了新的动作。

他高声喊话之后,立刻将身边的将领们召集到一起,面色严肃地说道:“诸位!眼下局势危急,我军已无胜算!尔等若想活命,便听我号令行事!”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惶恐和犹豫之色。

王思政目光一厉,先点了岳子睿、刘琛等几名心腹将领的名字:“岳子睿、刘琛,你等各领本部兵马,继续在此警戒!其余将校,都随我来!”

被点到名的岳子睿和刘琛立刻抱拳领命。

王思政深吸一口气,对着剩下的将领们沉声道:“尔等现在立刻卸甲,脱去上衣!随我一同,前往陛下驾前,负荆请罪!或有一线生机!”

“这……”

不少将领面露难色,让他们当着数万官军的面,赤裸上身,背负荆条去请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怎么?想死吗?!”

王思政怒喝一声,“再迟疑片刻,便是想降也晚了!是想全军覆没,还是想卑躬屈膝换一条活路,你们自己选!”

在王思政的厉声训斥和死亡的威胁下,大部分将领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不情愿地开始解开甲胄。

王思政走到岳子睿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子睿,我带他们去面见陛下,探探虚实,争取给将校门弄条生路。若陛下肯开恩,不追究这些将校死罪,你便立刻下令全军投降。若……若他一意孤行,非要对这些将校赶尽杀绝,你便……见机行事!”

说到最后四个字,王思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岳子睿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王思政的深意。

这“见机行事”四个字,便是在暗示他,如果谈判破裂,便要想办法活命……

岳子睿郑重地对王思政躬身一礼,沉声道:“卫将军放心!属下明白!兄弟们的性命,就拜托卫将军了!”

高地之上,曹磊见王思政那边有了动静,一群将领开始脱衣服,再次对高乾道:“太尉!您看!王思政他们似乎是真要去投降……没有偏袒斛斯椿的意思!”

高乾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抬手制止了曹磊,语气平静地说道:“行墨,你且再仔细看看。王思政此人,心思深沉,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只见王思政带着一群脱光了上身、只穿着犊鼻裤的将领,又命亲兵寻来不少荆条,让他们各自背负在身上,如同犯了重罪的囚徒一般。

然后,他们纷纷上马,在王思政的带领下,朝着元修所在的方向缓缓行去。

曹磊看到这一幕,激动得差点从马背上跳起来,大声道:“太尉您看!王思政他们这是带着这些将校去给陛下负荆请罪了!这下好了!陛下定会严惩斛斯椿那条老狗了!”

高乾却指了指东侧洛阳军依旧严整的军阵,以及岳子睿等人警惕的目光,淡淡道:“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你看东侧,还有不少将领领着大军,依旧严阵以待,丝毫没有解除警戒的意思。这负荆请罪,恐怕……另有玄机啊。”

曹磊顺着高乾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东侧主力阵型未散,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远超自己想象,再也等不及了,猛地一夹马腹,直接从高地上冲了下去,朝着元修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必须亲自去劝谏陛下,绝不能让斛斯椿这条罪魁祸首逃脱惩罚!

就在曹磊策马狂奔的同时,小道的西侧,也扬起一阵烟尘,几匹快马正朝着元修的方向飞奔而来。

马上骑士身形矫健,为首一人,正是刚刚从赶来的李休纂及其亲兵。

李休纂一行人马不停蹄,奔袭到元修跟前,顾不上喘息,李休纂翻身下马,急切地问道:

“陛下!战况如何?臣在远处看见火光冲天,杀声震野,心急如焚!只是那平津渡口的浮桥已被拆除,臣划船过来,费了不少时间,未能及时赶到与陛下并肩杀敌,臣……臣有罪!”

独孤信见状,哈哈一笑,上前拍了拍李休纂的肩膀,满脸兴奋地说道:“李尚书来得正好!陛下神威天助,我军大获全胜!斛斯椿那老贼已被我等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了!”

说着,便将方才阵前激战的经过,以及元修如何阵前叫阵、瓦解敌军军心的壮举,以及高深莫测的骑兵战术,绘声绘色地给李休纂讲述了一遍。

李休纂听得是热血沸腾,激动得合不拢嘴,望向元修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与狂热。

他郑重地对着元修行了个大礼,朗声道:“陛下神威盖世,运筹帷幄!臣虽未能亲历此战,亦与有荣焉!此番平叛大捷,必将震慑宵小,扬我大魏国威!”

元修微微一笑,抬手虚扶道:“爱卿言重了。此战能够得胜,全赖诸位将士用命,以及……天命在我大魏。爱卿此时赶到,也不算晚……”

元修话音未落,便见前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为首的正是王思政,他赤裸着上身,背负着粗壮的荆条,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装束的洛阳将领,一个个垂头丧气,如同待宰的羔羊。

当元修的目光落在王思政那一行“负荆请罪”的队伍,以及他们身后不远处那片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阵型森严的洛阳军主力时,他的眼神微微一凝,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向上挑了挑,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元修身边的独孤信、贺拔威俩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疑惑的神色,随即是大笑!

“哈哈哈,他们投降了!”贺拔威大笑道。

“陛下,王思政带着众多将校来负荆请罪了,恭喜陛下,叛乱彻底平息!”独孤义也对着元修高兴大喊。

“负荆请罪,却只带了部分将领,主力大军依旧枕戈待旦,这算哪门子的请罪?”独孤信眉头紧锁,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李休纂则更为冷静,他仔细观察着王思政一行人的神态和行动,又遥望了一眼东侧那片纹丝不动的军阵,沉吟道:

“王思政此人,素有智计,绝非鲁莽之辈。他如此行事,恐怕是想以退为进,名为请罪,实则……”

此时夕阳的余晖将孟津渡口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王思政领着那二三十名同样赤裸上身、背负荆条的将校,终于来到了元修之前约莫十余步的距离。

他们步履沉重,当距离足够近,能够清晰看到元修那张年轻却威严的面庞时,王思政深吸一口气,猛地翻身下马。

他身后的将校们也纷纷效仿,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排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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