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尘埃落定（1 / 1）
“王思政！你好大的胆子！”李休篆勃然大怒，指着王思政厉声斥道：“你竟敢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难道你就不怕株连九族吗？！”
曹磊也跟着怒骂道：“王思政！你这是在公然要挟天子！罪该万死！”
贺拔威和独孤义更是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王思政撕成碎片，各种难听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独孤信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元修，在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急切地说道：
“陛下，万万不可冲动！斛斯椿虽然罪大恶极，但此刻他已失了军心，不足为惧。这些跪地的将校也大多是墙头草，不足为虑。眼下最关键的是稳定洛阳军心，将这数千兵马收归己用。不如先暂时答应他们的条件，稳住局势，日后再慢慢图之。若此时与他们彻底撕破脸，引发兵变，损失的还是我们自己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独孤信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元修心头燃烧的怒火之上。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王思政这赤裸裸的要挟，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但理智告诉他，独孤信说的是对的。
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力和时间，为了一个斛斯椿的人头，而失去数千可用的兵马，甚至引发更大的动乱，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
元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杀意，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却暗藏着更深的寒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好，朕……可以饶你们性命。”
这短短的六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
“陛下！怎能如此轻易放过这些叛贼！”
贺拔威、独孤义和曹磊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他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纷纷上前劝谏元修，情绪激动。
而跪在地上的王思政和那些将校们，在听到元修这句话后，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活下来了！他们竟然真的活下来了！绝处逢生啊！
独孤信和李休篆见状，连忙上前，一边安抚激动的贺拔威等人，解释其中的利害关系，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相信陛下的决断。
经过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贺拔威等人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也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做声。
整个战场的气氛，因为元修这一句话，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元修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王思政的身上，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
元修话锋一转，让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王思政等人，心又提了起来，“斛斯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身为朝廷重臣，却起兵作乱，罪不容诛！朕念其最后尚有一丝悔悟之心，姑且饶他一命。待朕返回洛阳，会在太极殿之上，亲自审判其罪行，给天下一个交代！”
听到这里，王思政等人心中稍安，只要不死，一切都好说。
然而，元修接下来的话，却让王思政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元修看着王思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
“王思政，朕决定，待此间事了，会下一道圣旨，昭告洛阳所有军士，乃至天下。在此次平定斛斯椿叛乱的过程中，你王思政，深明大义，忍辱负重，暗中联络忠勇之士，最终协助朝廷，一举粉碎了叛贼的阴谋，乃是平叛的最大功臣！朕会重重封赏于你！你，可愿意接受这份‘殊荣’啊？”
元修的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其他将校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王思政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鄙夷！
这……这天子好毒的心思啊！
这哪里是封赏王思政？这分明是要将王思政彻底钉在“背叛者”的耻辱柱上啊！
如果这道圣旨真的昭告天下，那么在所有洛阳军士眼中，王思政就是那个出卖了斛斯椿，出卖了袍泽兄弟，换取荣华富贵的无耻小人！
他将彻底失去在洛阳军中的威望和人心！
王思政也瞬间明白了元修的险恶用心！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凉！
这个年轻的皇帝，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他这是要彻底断绝自己与洛阳军的联系，让自己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只能依附于他！
如果自己答应，那自己多年的经营，在洛阳军中建立起来的威信，将毁于一旦！
自己将成为所有洛阳军士唾弃的叛徒！
这个皇帝，好毒的计策！
李休篆和独孤信听到元修这个要求，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都露出了狂喜之色！
高！实在是高！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元修的深深敬佩！
洛阳军之所以难以掌控，最大的原因就是斛斯椿和王思政这些核心将领的威望。
如今斛斯椿已废，如果再让王思政在洛阳军中名声扫地，成为众矢之的，那么收编这支部队的阻力将大大减小！
这位陛下，果然是深谋远虑，手段非凡啊！
曹磊也瞬间明白了元修的用意，他心中也是一阵狂喜！
妙啊！真是妙计！
他忽然觉得，陛下不杀斛斯椿和这些将校，或许真的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用这种方式瓦解洛阳军的凝聚力，远比单纯的杀戮更加高明！
只有脑子还沉浸在愤怒和不甘中的贺拔威和独孤义，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元修这番话的深层含义。
但他们看元修胸有成竹的样子，也知道陛下定有自己的考量，便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听从元修的命令。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王思政的身上。
他，会如何选择？
答应，则身败名裂，成为洛阳军的叛徒，但能保全性命，甚至获得暂时的荣华富贵。
不答应，则可能激怒元修，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甚至……人头落地！
王思政的脸色变幻不定，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浸湿了身下的尘土。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孟津渡口，夕阳如血。
王思政的额头上，冷汗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他心中百转千回，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
元修那看似平静的目光，却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抵在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最终，在死亡的威胁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之间，王思政选择了前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沙哑而干涩地说道：
“罪臣……罪臣王思政……谢……谢陛下隆恩！”
这句话说完，王思政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经营多年的名声，在洛阳军中建立起来的威望，都将化为乌有。
他将成为一个背叛者，一个被同袍唾弃的小人。
元修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眼神中却依旧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缓缓点头，道：“好，既然如此，王将军，你便带朕去见见东侧的将士们吧。朕也想看看，是哪些忠勇之士，在关键时刻，拨乱反正，助朕平定了这场叛乱。”
元修特意加重了“忠勇之士”和“拨乱反正”几个字的语气，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王思政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不敢怠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躬身应道：“是，陛下！罪臣这就带陛下去！”
说罢，王思政翻身上马，在元修的示意下，调转马头，朝着洛阳东侧大军的驻地方向行去。
元修策马跟上，身后，独孤信、贺拔威、独孤义、李休篆、曹磊等一众将领，以及数百名精锐的虎贲骑兵，紧随其后。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射在布满狼藉的战场上，形成一幅壮阔而肃杀的画卷。
此刻的元修，独自一人在前，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他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前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不敢直视。
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从容与自信，让周围所有将士都不自觉地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臣服。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位真正的天子，正在带领他们走向一个崭新的时代。
当王思政带着元修一行人来到东侧大军的阵前时，岳子睿早已带着刘琛等一众核心将校在辕门外等候。
他们远远地看到元修在众多将领的簇拥下缓缓而来，心中便已了然。
王思政，成功了。
他们的性命，暂时保住了。
“陛下驾到！”
随着王思政的一声高呼，岳子睿和刘琛等人不敢怠慢，连忙整理衣甲，快步上前，在距离元修数丈远的地方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而恭敬地说道：
“罪将岳子睿（刘琛）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前回荡，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
元修端坐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的岳子睿和刘琛等人，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位将军请起。”
待岳子睿等人起身后，元修的目光落在了岳子睿的身上，语气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说道：
“岳将军，卫将军已经将事情的始末原委都与朕说清楚了。此次叛乱，皆因罪首斛斯冲一人蛊惑煽动，尔等将士，也是一时受其蒙蔽，情有可原，罪不在你们。”
元修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岳子睿和刘琛等人一颗定心丸。
岳子睿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谢恩：“谢陛下隆恩！陛下明察秋毫，还我等清白！我等日后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不杀之恩！”
刘琛等其他将校也纷纷跟着表态，言辞恳切，感激涕零。
元修微微颔首，随即提高了声音，对着身后那数千名依旧保持着高度戒备、神色紧张的洛阳军士朗声说道：
“众位将士！朕乃大魏天子元修！此次孟津渡口之事，朕已经查明，乃是逆贼斛斯冲一人所为！他妖言惑众，裹挟诸位，图谋不轨！如今，罪首斛斯冲已被斛斯椿都督阵前斩杀！尔等皆是受其蒙蔽，朕既往不咎！现在，朕命令尔等，即刻放下警戒，听从卫将军和岳将军的号令，返回洛阳，各归营地，静候朝廷旨意！凡遵旨者，一概赦免！若有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元修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整个营地。
那数千名洛阳军士听完元修的话，先是一阵骚动，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被朝廷定为叛逆，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如今听到皇帝亲口赦免，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了地。
然而，尽管皇帝已经下令，这些久经战阵的士兵们，并没有放下警戒。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站在元修身旁的王思政，以及跪在元修马前的岳子睿和刘琛等人。
显然，在他们心中，这些直接统领他们的将领的命令，比皇帝的圣旨更加管用。
王思政见状，心中苦涩不已，但他知道，这是他必须要做出的姿态。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的将士们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
“尔等还愣着作甚？！没听到陛下的旨意吗？！还不速速解除戒备！难道想抗旨不成？！”
岳子睿和刘琛等人也连忙起身，对着各自的部下高声下令，听从皇帝的安排。
得到了直属将领的命令，那些洛阳军士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收起武器，放下了警戒，原本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瞬间缓和了下来。
元修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微微一凝。
这些士兵，依旧只听王思政和岳子睿等人的号令，对自己这个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
看来，想要真正收服这支军队，掌控洛阳的兵权，还需要花费一番手脚，慢慢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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