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战后余波(1 / 1)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高乾率着高敖曹和数十骑兵疾驰而至。
远远望见元修已然掌控全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高乾翻身下马,快步趋前,拱手道:“陛下圣明!雷霆手段平叛乱,怀柔之策安军心,如此恩威并施,臣钦佩不已!”
高敖曹紧随其后,瓮声瓮气地说:“陛下今日阵前用兵,当真精妙!敖曹向来只知冲锋陷阵,今日才晓得用兵之道存乎一心,受教了!”
这位向来只知杀伐的猛将,眼中竟涌出真挚的敬佩。
元修淡然一笑:“高卿过誉。此番能速平叛乱,敖曹将军驰援之功不可没,朕记你一大功。”
“谢陛下!“高敖曹咧嘴而笑。
高乾神色一凝,试探道:“陛下,斛斯椿当真就此放过?此獠狼子野心,若不严惩,恐难服众。”
元修眼神骤然锐利,声音森寒:“放过?高卿想多了。朕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语调陡然拔高:“朕要将他押回洛阳,在太极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审判!昭告天下,以儆效尤!让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看看——背叛大魏,背叛朕的下场!”
目光转向王思政,语气平静如水:“王将军,押解斛斯椿回洛阳的任务交给你。务必严加看管,不得有误。”
“臣……遵旨!“王思政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领命。
他清楚,这是元修在切断他与斛斯椿的联系,同时考验他的忠心。
王思政不敢怠慢,立即带着亲兵朝关押斛斯椿的地方走去。
斛斯椿被士兵看押着,手脚虽被绳索捆绑,却并不算紧。
他瘫坐在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精心策划的叛乱,彻底败了。
然而当听到那些洛阳将校能保全性命时,他心中竟莫名松了口气。
这些人跟了他多年,能活下来,总归是好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逃过一死!
那位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王思政来到跟前时,斛斯椿缓缓抬头,看着昔日心腹,眼神复杂。
王思政望着形容狼狈的斛斯椿,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椿公,陛下有旨,命我押解您返回洛阳,听候发落。您……”
“思政,成王败寇,我输了,无话可说。只是没想到,陛下会饶我不死……”
王思政沉默片刻:“陛下自有圣裁。椿公,我们走吧。”
“我能不死,是不是你答应了什么?“斛斯椿目光锐利,“思政,元修是不是让你领了这平叛的功劳?”
王思政眼神闪烁,不敢对视。
斛斯椿嘴角露出惨淡笑容,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呵,这位天子当真是……狠毒啊!杀人诛心,莫过于此!”
王思政心中一凛,不敢再言,只催促着上路。
孟津渡口硝烟散去,残阳如血,将这片刚经历厮杀的土地映得苍凉。
元修大军带着胜利余威,浩浩荡荡开始回洛阳。
当大军抵达洛阳城外时,夜色已浓。
然而皇宫内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往日庄严肃穆截然不同。
元修一入宫,甚至来不及更换沾满尘土血迹的战袍,便立刻下达一连串指令。
“速召军医加太医院所有当值医官,一个不落,全部给朕召来!“声音在空旷宫殿中回荡,不容置疑。
很快,数十名医官脚步匆匆赶到指定偏殿。
只见殿内外临时搭建了许多简易床榻,躺满了在孟津之战中受伤的虎贲军士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药味。
熊熊火把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士兵呻吟声、医官呼喊声、器械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让这座平日安静肃穆的皇宫,此刻更像喧闹的野战医院。
“所有当值宫女,凡能帮上忙的都过来!给太医们打下手,照顾伤员!“元修命令再次下达。
一群群平日养尊处优的宫女提着裙摆,端着水盆布巾,在医官指挥下笨拙却努力地帮忙清洗伤口、递送药物。
她们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场面,不少人吓得脸色苍白,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从平津关紧急驰援的羽林军将士聚集在宫墙一角,看着那些在战场负伤的袍泽,脸上带着遗憾和懊恼。
“早知陛下如此神勇,我等就该再快些!“一名年轻校尉捶着胸膛,满是惋惜。
“听说今日陛下带着武川二百骑兵直接把斛斯椿的大军杀穿,这何等荣耀!可惜我等无缘!”
而那些亲身参与孟津血战的虎贲军士兵感受却截然不同。
他们中幸存的许多人身带重伤,但当看到元修不顾疲惫,亲自坐镇指挥救治,甚至亲自为他们处理伤口嘘寒问暖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乞伏浑和贺拔威这两员猛将坐在稍僻静的廊庑下,各有两名宫女正小心翼翼为他们处理手臂伤口。
乞伏浑的伤口刚被包扎完毕,那宫女细心打了个漂亮的结,柔声问:“将军,可还疼?”
乞伏浑脸上一红,瓮声瓮气:“不……不疼了,多谢姑娘。”
贺拔威在旁看得真切,待宫女退下后立刻凑过来,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带着猥琐笑意:“哎,乞伏浑,这宫里的姑娘是不是闻着都香香的?那小手是不是也软得很?”
乞伏浑眉头一皱,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你这厮休得胡言!此乃皇宫禁地,岂容你这般放肆!”
贺拔威撇撇嘴,不以为意。
这时独孤义拎着酒壶,满脸兴奋地晃悠过来。
他今天在战场上杀得兴起,此刻虽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打胜仗的亢奋。
按军中惯例,如此大胜理应大摆庆功宴痛饮一番。
但元修发了话,说将士多有伤患,庆功宴不急于一时,等大家养好伤再说。
独孤义虽觉扫兴,但也理解陛下苦心,便只好自己寻些酒水解馋。
他来到两人身边,将酒壶递过去,咧嘴笑道:“来来来,两位兄弟,喝几口!这酒能活血化瘀,还能杀毒疗伤,保管你们喝了伤好得更快!”
乞伏浑和贺拔威闻到酒香,喉咙都忍不住动了动。
军中汉子哪有不好酒的?尤其大战之后,能喝上几口是莫大享受。
两人正要伸手去接,一个清朗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义之,莫要胡来!”
三人闻声望去,只见元修带着李休篆和独孤信正朝这边走来。
元修走到近前,目光扫过独孤义手中酒壶,眉头微蹙,对乞伏浑和贺拔威说:“你们二人身上都有严重外伤,此刻饮酒非但无益反而有害,切不可饮!”
独孤义有些不解地挠头,争辩道:“陛下,末将也是好意啊。这酒不是说能活血化瘀,促进伤口愈合吗?军中受伤不都想喝点酒吗?”
元修内心翻了个大白眼。
这时代蒸馏技术原始,酒度数不高杂质不少,所谓“杀毒“效果微乎其微,反而那些杂质更容易引起伤口感染。
但他知道直接解释复杂医学原理,这些武将也听不明白。
于是耐着性子,用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说:
“义之,寻常小伤或许饮些烈酒能起点作用。但浑将军和凛夫伤口较深,失血也多,此刻饮酒会加速血液循环,反而可能导致伤口再次出血,不利愈合。而且酒性辛烈,容易引动内火,加重炎症。所以伤重之时,切忌饮酒。”
接着,元修又简单科普了些后世关于伤口处理和预防感染的基础知识,比如保持伤口清洁干燥,避免接触不洁之物等等。
虽然三人听得云里雾里,对什么“细菌“、“感染“之类词汇完全摸不着头脑,但见陛下说得如此郑重,便也不敢再坚持,纷纷点头称是。
元修见状,知道这些观念需要慢慢灌输,也不急于一时。
他转头对李休篆郑重说:
“休篆,你记住,以后我大魏军队必须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卫生防疫规则!从营房清洁到士卒个人卫生,再到伤兵护理,都必须有章可循!具体规则……这样,你这几天找最有经验的几位军医请来,朕要亲自给他们交代一些章程!”
李休篆微微一愣,随即躬身道:“陛下日理万机,此等军中琐事何须劳烦陛下亲自过问?交给臣等去办便是。”
元修摆手,神情严肃:
“休篆此言差矣!军士健康与卫生直接关系军队战斗力,岂能是小事?此事关乎国之根本,朕必须亲自督办!你只管照朕说的去做。”
李休篆见元修态度坚决,不敢再劝:“是,陛下!臣明日就去安排!”
周围将士们无论受伤与否,听到元修这番话都感到诧异和新奇。
他们何曾见过哪位天子会如此细致地关心军中卫生这种“小事“?
在他们看来,皇帝高高在上,关心的是国家大政、攻城略地、封赏功臣,至于士兵们吃得好不好、住得干不干净、伤了病了如何医治,那都是下面将领和医官的事情。
这位新帝,当真与众不同!
元修又交代了几个关于伤员安置、药材补给、抚恤阵亡将士等后勤保障事宜,李休篆都一一领命。
随后,元修目光落在神情肃穆的独孤信身上,温和地说:“信之,今日孟津渡口一战你全程参与,朕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
独孤信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请陛下吩咐!”
元修点头道:
“此战虽然我军大获全胜,但朕以为,任何一场战事无论胜败都有值得总结反思之处。你负责将今日之战,从战前部署到战斗过程中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细节,事无巨细都给朕详细记录下来,整理成册。然后我们召集所有参与此战的将校,召开一次战后总结会议,共同研究探讨此次战役的得与失!”
贺拔威忍不住插话:“陛下,咱们不是大获全胜吗?还有什么’失’啊?末将觉得咱们打得挺好的!”
元修耐心解释:
“凛夫此言差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即便再完美的胜利,过程中也难免会有考虑不周、指挥不当,或是可以做得更好的地方。我们将其总结出来加以改进,才能在下次战斗中表现得更加出色,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这便是’胜不骄,败不馁’的道理。而且以后我大魏军队每一场战役之后都要进行这样的战后总结,形成制度,如此方能不断提升我军战力!”
独孤信听完这番话,眼中闪过震撼的光芒。
他虽勇武过人但并非一介武夫,深知这种“战后总结会“模式对于一支军队的成长和进步将起到何等巨大的推动作用!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却又高明至极的治军方略!
他对这位年轻陛下的敬佩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交代完这些,元修又亲自走到那些伤势较重但侥幸存活的士兵床前,一一进行慰问。
他仔细询问伤情,亲手为一些士兵更换伤药,言语温和,态度亲切,没有丝毫帝王架子。
那些原本因伤痛而面色苍白的士兵们,见到陛下如此礼遇,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有的甚至当场哽咽哭出声来。
他们何曾受过如此恩遇?
在他们心中,皇帝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能远远看上一眼便是莫大荣幸,更何况得到陛下如此近距离的关怀抚慰!
“陛下……臣……臣何德何能……”
“为陛下效死,臣万死不辞!”
元修看着这些朴实士兵真情流露,心中颇为感慨。
他知道自己这番“政治作秀“算是做到了位。
收拢军心,不仅仅靠封赏和威严,更需要这种深入人心的关怀与体恤。
待宫中事务大致安排妥当,元修觉得需要处理一些更核心的问题了。
他带着李休篆、独孤信和曹磊来到平日处理政务的书房。
书房内灯火通明。
只有腾靖一人在旁小心伺候,为几位君臣都奉上了温热的酪浆。
元修端起酪浆抿了一口,目光望向窗外深沉夜色,心中却在反复思量着今日之事。
说起来,此次斛斯椿叛乱真是来得太过突然了。
若非李休篆家将及时报信,自己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更让人深思的是,斛斯椿能如此隐秘地调动洛阳军队还私自把皇莆玚放走了,说明他在军中的布局已久。
而孟津渡口那个元鹏,竟然不开城门,这其中恐怕也大有文章……
他突自己需要做的东西还很多,今晚就得开始和这几个心腹好好合计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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