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是大嘴4(1 / 1)
五彩镇,医院隔离点外。
摩托车引擎那低沉、黏腻的咆哮,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在狭窄通道的上空。尾灯两点猩红的光,穿透巷口薄薄的晨雾,像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兽瞳,牢牢锁定了僵立在通道中央的林薇和朱晓路。
时间仿佛被胶水黏住,每一秒都拖得沉重而漫长。林薇捂着嘴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方才面对朱晓路时的所有傲慢和伶牙俐齿,此刻被这无声的、近在咫尺的威胁碾得粉碎,只剩下一片惊惧的空白。她甚至能感觉到头盔镜片后面那道冰冷的目光,正穿透空气,带着实质般的压力钉在她身上。
林薇只想赚流量,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
朱晓路全身的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两点猩红上移开,死死盯着林薇煞白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别回头!慢慢退!跟我走!”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果断地抓住了她冲锋衣的臂膀位置——布料下,她的手臂僵硬得像块木头。林薇像是被这触碰惊醒了,身体猛地一颤,惊惶的眼睛终于从巷口那冰冷的轮廓上撕开,茫然地转向朱晓路。
“走!”朱晓路再次低喝,手上加了些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半推半架着她,脚步极其缓慢地向后挪动。他的目光始终警惕地锁着巷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极致,随时准备应对那辆摩托可能爆发的任何动作。
引擎的怠速声依旧低沉、稳定,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耐心。那辆黑色的幽灵就停在那里,没有逼近,也没有离开,只是用那两点猩红和持续的噪音宣告着它的存在,如同一个冷酷的观察者,看着猎物在它的注视下仓惶退却。
一步,又一步。冰冷的汗珠顺着朱晓路的鬓角滑落。林薇高跟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细碎而慌乱,与她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终于,他们退到了通道的另一端出口。朱晓路几乎是拖着林薇,猛地拐了出去,重新站到了相对开阔、有零星行人经过的镇街主路上。
温暖的晨光刺破薄雾,洒在脸上,驱散了一些巷口带来的阴寒。朱晓路松开手,林薇腿一软,踉跄着扶住旁边一堵粗糙的白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精心打理的栗色短发被冷汗濡湿,贴在额角。她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那双曾经闪烁着精明和野心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恐和后怕。
引擎声在身后那条阴暗的通道里,极其突兀地、带着一丝嘲弄意味般再次拔高,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咆哮,随即迅速减弱,伴随着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飞快地远去了。
朱晓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指尖冰凉。他看着林薇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头的愤怒和后怕交织翻涌,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现在信了?林大记者!你那些‘爆点’,‘流量’,差点把你我都变成明天的‘爆点’!你还要继续‘行使监督权’吗?”
林薇猛地抬起头,惊魂未定的眼神撞上朱晓路的质问。巷口那两点猩红和冰冷引擎声带来的巨大恐惧尚未消散,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的神经。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被堵住,只发出几声急促的抽气。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冲锋衣粗糙的面料,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恐惧在她眼底深处剧烈地翻腾着,几乎要溢出来,但仅仅几秒钟后,一种被冒犯的、尖锐的怒意和某种更危险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孤注一掷的疯狂——猛地压过了恐惧,在她脸上迅速凝结。
“信?我当然信了!”她的声音因为刚才的窒息感而沙哑,却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锐的、被彻底激怒的激动,“它盯上我了!就因为我拍了几张照片?因为它觉得我会碍事?想吓跑我?”她猛地站直身体,胸口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火的玻璃珠,亮得惊人,死死盯住朱晓路,“朱晓路!你甘心吗?就这么被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像撵兔子一样撵得东躲西藏?!”
朱晓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质问钉在原地,一时竟无言以对。巷口那冰冷的窥视感还烙印在皮肤上,他当然不甘心!
“那你想怎么样?冲上去跟它拼命?”朱晓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审视和极度的不赞同。
“拼命?我没那么蠢!”林薇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凶狠的弧度,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但它也绝对不敢真要我们的命!它要的是我们‘知难而退’!它只想吓唬人!否则刚才在巷子里,它有的是机会!”她语速极快,思路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变得异常清晰,“这就是它的破绽!也是我们的机会!”
她猛地往前一步,几乎凑到朱晓路面前,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灼热的、孤注一掷的气息:“我们设个局!把它引出来!抓住它!揪出它背后的人!”
“设局?”朱晓路瞳孔一缩,心猛地悬了起来,“怎么设?太危险了!”
“你当诱饵!”林薇的眼神亮得吓人,像在燃烧,“你明天一早,就大摇大摆地出去!就说……就说要去高家村再找高少达,或者李家村,就说挖到了更猛的料!要深入采访病人家属!它肯定还会跟着你!”
她语速更快,思路在恐惧和亢奋的催化下异常活跃:“就选在离五彩民宿不远的那条窄巷!就是晾着蓝印花布最多的那条!我提前去,在巷子口拉一根结实的、透明的渔线,绊马索那种!高度就对着车轮!巷子窄,它只要跟进去,车速快不了!等它被绊倒……”她喘了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埋伏在两边,一拥而上!掀掉它的头盔!我倒要看看,是人是鬼!”
朱晓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林薇的计划大胆得近乎鲁莽,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那辆摩托的骑手绝非善类,万一判断失误,万一对方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朱晓路断然拒绝,声音斩钉截铁,“这太冒险了!你根本不知道它会不会真动手!万一……”
“没有万一!”林薇厉声打断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它要动手早动手了!它就是个听命令、装神弄鬼的卒子!它不敢!”她紧紧盯着朱晓路的眼睛,那眼神里燃烧着被威胁后的巨大愤怒、对真相的强烈渴望,还有一种被逼到墙角后爆发出的、近乎赌徒般的疯狂,“朱晓路,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捂盖子?是谁在阻止我们查下去?这是唯一的机会!抓住它!撬开它的嘴!真相就在它背后!”
“真相”两个字,像两颗烧红的钉子,狠狠砸进朱晓路的心坎。高家村那只抽搐的病羊,王前进塞给高少达那几张浸着汗水的钞票,尹力凝重警告的眼神,还有村民们那充满恐惧和绝望的沉默……无数画面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那股被压抑的、追寻真相的火焰,被林薇这疯狂的计划彻底点燃,甚至压过了对危险的恐惧。
巷口那两点猩红尾灯带来的冰冷压迫感,此刻化作了最强烈的催化剂。
朱晓路沉默了。他看着林薇眼中那孤注一掷的火焰,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李家村、高家村那些紧闭的门窗后无声的苦难。巷口的风似乎还带着那摩托引擎的余温,冰冷而粘腻。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河腥和淡淡消毒水味的空气涌入肺腑,没有带来平静,反而像浇在火上的油。
“渔线……”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权衡千钧,“必须足够结实,足够隐蔽。位置要选在拐弯后视线死角,它来不及反应的地方。”
林薇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她知道,朱晓路答应了!
“交给我!我有登山用的高强度凯夫拉鱼线,透明,绝对够韧!位置我下午就去踩点!保证让它一头栽进来!”她语速飞快,仿佛生怕朱晓路反悔。
“还有,”朱晓路眼神锐利如刀,补充道,“我们动手时,必须快!准!狠!目标只有一个——掀掉头盔!控制住人!绝不能给它反抗的机会!你,”他看向林薇,“负责拍照录像!全程记录!这是铁证!”
“明白!”林薇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决绝的光芒,“设备我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