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需要中医(1 / 1)

加入書籤

五彩镇,医院隔离点。

林薇报名成功,因为她在做自媒体前曾是护士,通过培训后进入医院隔离点护士站帮忙。

李乔和张楚楚等人却被安排在隔离点外帮忙一些杂事。

护士点的工作繁忙,考虑志愿者们的精力,统一给志愿者们排了班,林薇的休息时间还算充裕。

林薇决定趁休息时间回五彩民宿休整。

隔离点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时,消毒水的浓烈气味瞬间被院墙外清冽的河风冲淡。

林薇摘下一次性医用帽,栗色的短发被压得有些扁塌,额角还沾着汗湿的痕迹。

她活动了一下被防护服束缚得发僵的肩膀,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病痛混合的气息彻底置换掉。

五彩民宿的院门虚掩着,她推开时,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

院子里,葡萄架筛下细碎的阳光,朱晓路正坐在八仙桌旁,面前摊着笔记本,似乎正在发愣。他脚边放着一个旧帆布包,上面沾着新鲜的泥点。

他抬头看见林薇,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目光习惯性地在她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她胸口——那里没有别着任何徽章,也没有“大嘴”的LOGO,只有一件普通志愿者的绿色马甲,上面印着“五彩防疫”几个字。

“哟,林大记者凯旋了?”朱晓路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是采访话说多了的疲惫,“里面滋味如何?比追‘爆点’刺激吧?”他语气里那点熟人间的调侃藏不住,眼神却锐利得像探针,似乎想穿透那件志愿者马甲,看看里面是否藏着别的“惊喜”。

林薇没理会他话里的刺,径直走到水龙头边,拧开,冰凉的水哗哗流下。

她把手伸到水流下,用力搓洗着,指缝、指甲缝,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仿佛要把接触过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水流冲击着她手腕上被防护服袖口勒出的淡淡红痕。

“刺激?累得像条狗。”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声音透着股真实的疲惫,但眼睛却很亮,像被水洗过,“送饭,收垃圾,跑腿,给那些轻症大爷大妈量体温测血氧,听他们翻来覆去地唠叨。防护服一穿就是几个小时,闷得喘不过气,脱下来里面能拧出水。”

她走到桌边,自己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喉结滚动着,“不过比想象中安静。没有你文章里写的那种惊心动魄,大部分时间,就是一种熬。”

朱晓路的目光在她疲惫却异常明亮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那份真实的倦意不像伪装。他合上笔记本,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封面:“采访了几个病人家属,高小杉家隔壁。”

他顿了顿,视线再次落到林薇身上,带着审视:“你呢?志愿者当得这么投入,真就甘心只当个跑腿的?没趁人不备,摸点‘内部影像’出来?你那‘大嘴’的胃口,这么容易就填饱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她志愿者马甲的衣领、口袋处逡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老实交代,身上没藏着什么微型摄像机吧?”

林薇放下杯子,发出一声轻响。她迎上朱晓路探究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竖起尖刺反驳,反而坦然地摊开双手,甚至还把马甲口袋往外翻了翻,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张揉皱的一次性消毒湿巾包装纸。

“这次真没有。”她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进去之前,我跟隔离点护士站的负责人——就那个总板着脸的护士长,磨破了嘴皮子。我说,我不拍医护人员工作,不拍危重病人,不拍任何可能侵犯隐私、干扰治疗的画面。我就想记录一下那些轻症患者,在里面的生活状态,他们的等待,他们的焦虑,还有一点点希望。如果他们自己同意的话。”

她看着朱晓路眼中那点不信任慢慢松动,补充道,“她最后点了头。条件苛刻,只能用自己的手机,而且拍的每一段素材,出来前都要给她过目。”

她掏出自己那部屏幕边缘有些磨损的手机,在朱晓路眼前晃了晃:“喏,唯一的‘作案工具’。拍了几段,还没剪。一个老大爷在窗台上养了盆快蔫了的绿萝,天天跟它说话;几个轻症的大妈在活动区戴着口罩,隔着老远比划着交流广场舞心得;还有个年轻妈妈,隔着手机屏幕给隔离在酒店的孩子读故事,没什么爆点,就是些活着的人,努力在困境里找点光的样子。”

朱晓路沉默了。

他看着林薇,看着她眼底那份褪去了浮华和急切、沉淀下来的专注,看着她身上那件沾着消毒水味的普通志愿者马甲。

他想起发布会那天她眼中残留的不甘,也想起她此刻平静的叙述。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混杂着些许意外,些许释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钦佩。

“不容易。”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不再是调侃,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能让你林大记者收起‘大嘴’,穿上这身行头,踏踏实实干这些活儿,我没想到。”

他顿了顿,语气真诚了几分,“不管怎么说,能进去帮忙,还能说服他们让你记录,得偿所愿,祝贺你。”

“得偿所愿?”林薇重复了一遍,嘴角弯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弧度,带着点自省,“也许吧。至少进去一趟,才知道自己以前那些为了流量一惊一乍的东西,有多轻飘。”

她目光扫过朱晓路脚边沾着泥点的帆布包,“你那边呢?家属那边有进展吗?”

朱晓路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粗糙的封面:“难。高家村那边,高少达被接走了,说是去县里亲戚家,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李家村还是那副样子,三缄其口。不过,”他眼神锐利起来,“王站长那边有点新消息,他盯上镇屠宰场了,还有之前倒闭那几家散户猪场。病死猪的流向,非法屠宰点链条没断干净。这些都值得报导。”

就在这时,院门又被推开。

李乔和张楚楚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统一的蓝色志愿者工作服,脸上带着户外劳作后的红晕,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漂白粉和阳光晒过的混合气味。

他们显然刚从隔离点外围的消杀点回来。

“林薇姐?你回来了?”张楚楚看到林薇,有些惊讶,随即露出笑容,鬓边的木槿花似乎也精神了些,“里面怎么样?累坏了吧?”

李乔的目光则落在林薇脸上那份不同于往日的沉静疲惫上,没说话,只是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了水,咕咚咕咚喝着。

林薇看到他们,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刚才的疲惫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语速也快了起来:“还行,撑得住。对了,跟你们说个情况,里面不少轻症病人,尤其是年纪大点的,都在问有没有中医能看看。”

李乔喝水的动作顿住了,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衣襟上。

他放下瓢,看向林薇:“问中医?具体问什么?”

“症状五花八门。”林薇回忆着,“有的说吃了西药退烧了,但浑身没力气,像被抽了筋;有的说心口老是发慌,晚上睡不踏实;还有的说嘴巴发苦,吃东西没味道。他们觉得西药是‘压下去’了,但‘根子’没去,想喝点中药调理调理,或者扎个针、按一按什么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个管事的护士长私下也提过一嘴,说现在医疗资源主要还是保重症,轻症这块的康复和调理,确实有点顾不过来,要是有安全可靠的中医支援就好了。”

李乔静静地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光影斑驳。他想起了李氏医馆里弥漫的药香,想起了爷爷李承志那双沉稳有力的手搭在病人腕上的样子,想起了张胜师兄——那个曾经年薪百万的程序员,如今在药柜前分拣药材时专注而平和的侧脸。

师承班,家里的资源,五彩镇的需求……

他走到院角的石凳旁坐下,没有看任何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张胜。

电话很快接通了,张胜爽朗的声音带着点药房的回响传了出来:“喂?师弟?采风采得乐不思蜀了?怎么想起给师兄打电话了?”

“师兄,”李乔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和师承班帮忙。”他抬眼,目光扫过院子里注视着他的朱晓路、林薇和张楚楚,最终落向隔离点那被高墙和警戒线围起来的方向。

“五彩镇这边,疫情收尾,很多轻症患者康复期症状明显,对中医调理的需求很高。隔离点人手不足,顾不过来。”他语速平稳,清晰地陈述着,“师承班能不能组织点人手,提供一些远程的、安全的中医康复指导?比如体质辨识、饮食建议、简单的穴位按摩或者代茶饮方子?要绝对安全,不能出任何岔子。需要什么资质或者流程,我去想办法沟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张胜明显郑重起来的声音:“轻症康复期?需求明确吗?安全第一是肯定的,师弟,你这想法有点意思。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去找师父商量!这事有搞头!”

电话里传来张胜匆匆起身、椅子被带倒的声音,还有他兴奋地喊着“师父!师父!”的余音。

李乔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石凳上。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穿过葡萄叶的沙沙声和远处河水隐约的流淌。

朱晓路看着他,眼神复杂,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多了几分探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林薇则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似乎在掂量着“安全可靠的中医支援”这几个字的分量。这将又是一个热点。

李乔的目光投向隔离点那被高墙圈起的一方天空。

那里面,有被病毒侵袭过的身体在渴望着恢复的力气,有被恐惧笼罩过的心灵在寻求着平复的安宁。

他仿佛看到爷爷李承志凝神诊脉时微蹙的眉头,看到张胜师兄在药柜前精准抓药时沉稳的手。李氏医馆的药香,似乎正顺着无形的电波,悄然穿透那冰冷的隔离墙,向着那些需要抚慰的生命弥散开去。

而他自己,站在这个由血缘和责任交织的节点上,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些东西,并非枷锁,而是可以流淌向真正需要之处的力量。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