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储君应辩·以身论道(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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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太学西堂,百官云集。

一张朱红长案摆在中央,两侧依次列席者,包括太常、礼部、兵部、御史、少府诸官,甚至连中书台亦派人旁听。

案前设二席,一为太子刘据,一为三皇子刘旦。

今日,不是廷议,也不是审策。

是“讲道”。

朝无明旨,帝未发诏,却因一份《皇子兵权论》掀起波澜。

众人都知道,今日的争,不止是文,不止是兵,而是——皇位。

刘据并未着太子朝服,只着素色常袍,长发束冠,身形笔直。

他站起身,向满堂众官一揖,开口第一句便不讲兵,而是:

“今日之讲,非为辨兄弟之争,非为夺皇心之宠,而为一问。”

“太子者何?皇子者何?”

满座静默。

刘据缓缓转身,在案上展开一卷帛书,抬眼道:

“先帝有训:储君以德为先,以制为基。”

“故先议者,多在才德。今日,臣子斗兵之制,愚以为,应反本而问一言——何为‘德’?”

“德,不在避兵,而在知兵何时不可动。”

“德,不在不权,而在知权何时不可为。”

“若以为凡储者不可问兵,不可识兵,不可布兵,则若有外敌,皇子亦不得提剑而前,岂非愚制?”

“若又以储者得自设兵线、私养旧部,则一朝权在,万人从其言,朝无禁,法无界,是为祸胎。”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转身望向三皇子,语气未冷,却直击要害:

“我不问皇上信谁,也不争百官赞谁。”

“我只问——今日列坐诸位,谁愿看未来的储君,手中无一兵?”

“谁又愿看未来的皇子,兵未受命,自成军系?”

堂下数人面色微变。

杨洪站在堂外听到这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才是一个太子应有的锋芒。

讲毕,刘据退坐。

三皇子刘旦缓缓起身,姿态稳重,语气平和:

“兄长之言,冠冕堂皇,然以弟之见,太子之德,不在能言,而在能容。”

“兵制之议,自应归中枢调度,而非以兵者自控一方。”

“太子若以‘讲兵’自护,实非储君之容。”

“更何况,今日之策,皆出东宫幕僚之手,非太子亲裁。”

“我非争位之人,只愿劝兄长慎行,慎言——慎杀。”

此言一出,堂内低声议论四起。

有赞太子义正词严者,有惧三皇子借“杀机”之说者。

太常卿眼见场面将乱,起身抬手:“二殿下之辩,天心未明,人心可鉴。”

“兵权之议,不过制衡之端。”

“若言杀意,则非策本之意。”

刘据却平静起身,答得干净利落:

“弟之言,我不驳。”

“但我愿奉上《东宫讲兵录》一卷,署我之名,句句我阅,笔笔我批。”

他将一册文书高举:“我若今日不能自担笔,便明日不能自担国。”

“此言为据,愿陛下留证。”

御史中丞立刻记下,低声应命:“是。”

此言一出,等于在朝堂上,将“兵策”真正从“杨洪之策”变为“太子自言”。

太子,不再是被谋士掩护的公子。

而是真正——登场。

讲策之后,众官未散,中书台命人封案传皇。

御前密议当夜即启。

汉武帝端坐于殿内,面前摆着两卷:

《皇子兵权论》三皇子版,《以身论道》太子讲录。

他没有立即翻阅,而是望着殿中跪坐的几位中枢官员,缓缓问:

“你们怎么看?”

太常卿首言:

“太子言兵,动理而不动权;三殿下言德,重制而不及策。两者各有寸进。”

兵部尚书却缓缓摇头:

“臣以为,太子今日之讲,是真自出之言。”

“能担笔,便能担权。”

“能担权,而不夺兵,是为‘德可承’。”

“若惧其讲兵而拒之,恐乱朝纲。”

汉武帝未言,指了指书卷:“先不下旨。”

“朕要看看,百官——谁先表态。”

翌日,中书台收到二十七封附议。

十五封称赞太子讲策有理,六封建议封策为例案,三封建议修补兵权条款,三封保持中立。

无一人赞三皇子。

但——也无一人贬之。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

朝堂,不敢斥刘旦,但已然倾斜向刘据。

杨洪收到消息时,正站在东宫讲堂外,静静望着一棵已折枝的梅树。

内侍低声说:“兵部中书口头私议,请东宫未来亲修《兵条附录》。”

他轻轻点头,低声回了一句:

“这便是‘以身论道’之后的回应。”

“他们看见了。”

“太子,不再只是一个名字。”

“他,是可以讲话的‘储君’。”

是夜,杨洪未归东宫。

他独自一人走入太学旧阁,手中拎着未曾焚尽的讲策底稿,一页页翻过,指腹沾着墨灰。

身后脚步轻响,是刘据披袍而入。

“你还没歇?”

杨洪未转头,只淡淡问道:“你知道今日之后,你再也不能退了,对吗?”

刘据走到他身边,看着桌上那些草稿,轻轻点头:

“我知道。”

“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杨洪问:“哪件?”

“我若一直让你挡在前面,就永远不是储君。”

杨洪闻言,终于转身望着他,许久,忽而一笑,眼中多了一丝少见的释然:

“你总算明白。”

“今日.你站出来,说‘我批我署’,这一句,胜过我十年谋策。”

他将手中那页讲稿一角撕下,放入灯火中,火光卷起,影子在他眼中微颤。

“我谋的是秩序,你讲的是承诺。”

“从今往后,这个天下,才真正有了一个‘太子’。”

刘据望着火光中的灰烬,眼神深远:

“那接下来呢?”

杨洪笑了笑,走出堂门。

寒风扑面,雪夜未尽。

他站在夜风中,目光投向北宫的方向。

“接下来——就看皇上,是想立储君,还是想留棋子。”

风声猎猎,杨洪立在廊下,衣袂微扬,声音却低沉如铁:

“他若还想借三皇子制你,那我们便再逼他一次——”

“逼他亲手承认,谁才是未来。”

他抬头望向宫城深处,目光如刃:

“是时候,让皇上也做个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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