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南巡失势·内外受缚(1 / 1)
“等?”
“等他自己写一封‘收’字回来。”
他放下笔,淡淡道:“这一局,他若再逗留南郡,就不是困,是自缚。”
而刘旦,确实困了。
不是困在江南泥水,而是困在他的身份里。
他既不能言自己有命令,又不能撤退。
若主动返程,便是承认“无用”。
若继续前行,却已无人接应。
江南三府,地广人稠,却无一人再拿他当“储”的可能。
他终于明白了杨洪那种“明明人前不动,却能让天下都避其锋”的可怕。
这不是口舌之利,也不是谋略。
这是一种,让整个朝廷都默认他是“存在答案”的能力。
那一天夜里,刘旦独坐于江边驿站屋檐下,一夜未眠。
直到天亮,他提笔,书信一封。
言辞恭谨,不提败,不求退,只说:
“南巡试政已毕,所访所察具成案,愿归京缴录,复命天听。”
韩原读罢,几乎落泪。
而杨洪,收到这封信时,未笑,未言,只将它收入案底,淡淡盖章:
“封存,不发。”
那天夜里,刘据站在杨洪案前,低声问道:
“他要回来了?”
“嗯。”
“那我们……赢了吗?”
杨洪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着烛火摇曳,眼中不见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极其复杂的平静。
“我们没有赢。”
“是他自己输了。”
“输得体面,输得稳——甚至没有撕破脸面。”
“这才是他最后的体面。”
他抬起头,眼中忽而一凛:
“可下一步,他若不肯退出储局——我们才真要赢一次。”
春水渐涨,江舟回航。
刘旦自南郡启程返京时,没有奏报,也未遣前驱,而是选择悄然入城,避过城门仪仗,直返府邸。
他不愿张扬,也不敢张扬。
这一趟南巡,他走了整整四旬,走出的是孤立,是冷遇,更是京中那座金色宫殿里,那双始终不肯落笔的眼睛。
宫门未闭,皇心未定,所有人都在等一句话,而他——再无筹码可出。
他回到府中,衣尘未解,立于府门前良久。
郑广迎出,看着他脸色憔悴,问了句:“一路顺利?”
刘旦没有回答,只问:“朝中有何事动?”
郑广答:“东宫的《储律》第六章已过三审,中书送.入太常堂,百官备签名录,尚差兵部一批复审。”
“其余呢?”
“御史台近日提议,储君应有独立听政厅,分理辅政之事,太常附议未驳。”
“还有呢?”
“左中郎将裴迁日前上书,请立太子,以安朝纲。”
刘旦笑了,声音轻得像是风吹过断枝。
“他们急了。”
郑广低头:“他们只是顺势。”
“你在南郡一无所成,这个局就成了。”
刘旦走进内厅,一言未发,独自饮下一盏冷茶。
茶未凉,心已寒。
他终于明白,杨洪从头到尾没有打算与他争。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朝堂一步步转动,然后——他自动被推下了局。
这不是谋,而是“势”。
比谋更狠,胜无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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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并未因三皇子归来而有任何明旨。
杨洪却早已作出安排。
第二日清晨,东宫宣布启用“辅政听事堂”,设值日讲政三席,辅佐太子日理案牍。
这一举,不是授权,而是试权。
杨洪知道,皇帝不说话,不代表没有默许。
他们要的,不是那一句“封储”,而是让整个朝廷先一步动起来。
你不立,我便“预立”;你不言,我便“事先而为”。
一旦太子开始分理政务,哪怕只是一案、一词——那“储君”二字,便不必由口中说出,而是写进现实。
刘据对此有些犹疑:“这样动得太快,会不会……”
杨洪打断他:“不是动得快,是不能再慢。”
“你若等着那一道诏书,可能永远等不到。”
“你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在你‘未被宣布之前’,就已经接受你——作为太子。”
“到那时候,皇帝也只能说一句:既然都做了,就算了。”
这才是“逼立”的最高明处。
不是争,而是压。
不是请,而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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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刘旦此刻在府中却陷入真正的困境。
他不能出门——一踏入朝堂,便等于再度入局,众臣皆避。
他也不能奏言——一开口,便会被问一句:“殿下此番南巡,有何成效可述?”
他什么都不能做。
如困兽入笼,怒不得,逃不成。
他只能坐着,看着外头一桩桩、一道道新制渐落:
太子设案堂、定听政节律、调东宫讲臣入主办署。
再之后,连吏部都送来一封“东宫内议人选名单”,署的是“辅政名额预拟”,盖着兵部转批章。
连他府上的旧人,也开始以“外差借调”之名,转入其他六部效力。
他在失人,在失声,在失地。
郑广看着这局势,也只得摇头:
“殿下,是时候退了。”
刘旦冷笑一声:
“退?退去哪里?”
“退出朝堂,连墓志都不会记我一句‘皇子’。”
“我若不在,他们就是正。”
“可我若在……他们才会心里不安。”
郑广神色一紧:“你还想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
刘旦站起身,眼神已不再沉静。
“杨洪封我路,我就逼他让出口。”
“若他真想东宫稳,那他就得主动说——我不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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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封密信由刘旦府中送往兵部旧营。
署名用的不是他,而是江充的旧字样。
信中只言一句:
“江南一线,三人可回。”
次日,杨洪便得信。
他未动声色,只在东宫案前召集三名旧部,将一封调令塞入档底,缓缓言道:
“从今日起,凡有东宫案底未列者,不得再入政。”
“一人动,我撤十人。”
他要的不是抓,而是“堵”。
你若敢动兵,我就把你所有人脉连.根拔除。
不兴风,却断根。
不出手,却绝生机。
三日后,刘旦收到兵部回复:
“已查三人履历,不在册。”
他终于沉默。
他知道,杨洪不再给他出手的空间。
不是因为他怕了,而是因为——杨洪知道,皇帝其实也不想让他再动。
一旦再动,就是真正的“废子”。
他坐在府中,看着天色渐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