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夜里走账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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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这盏,是不是还是三年陈?”

“看人给。”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杨洪接过青盏,抿了一口,舌头一卷,喉咙一热。

“还是你这陈的好。”他说。

“我来找个朋友。”

“谁?”

杨洪抬眼:“陈不言。”

老人眼皮没动,只是把盏收了。

“他在银坊后院有个小楼,白日里不出门,夜里才出去。”

“带着五个仆人,两个随身的,一个文胆,两个走账的。”

“你想见他?”

杨洪点头。

“他不见人。”

“他会见我。”

老人没再问,只是从身后抽出一根竹杖,轻轻敲了敲青砖地面。

“往东去,第三间墙有暗门。”

杨洪点头,转身就走。

他走得并不快。

从他踏出那巷口的第一步起,他的身体就已经进入了潜藏状态。

他左手按着袖口,右手揣着一枚铜哨,腰间藏着一匕一毒一册。

那是他每次夜探必带的三样东西。

匕首是防身,毒粉是断尾,密册是杀人。

他没有走正门,而是顺着巷道绕到银坊后院。

这里是一道高墙,墙上爬着藤蔓,夜里潮湿,脚下滑得厉害。

他在墙角停下,低头看了看那块青砖。

轻轻一按,果然松动。

“陈不言……”他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念一个死人。

他推开暗门,里头是个狭窄的夹道,通向后院的柴房。

他低着头走了进去,脚步没有丝毫声响。

柴房外,灯未熄。

一个仆人正打着晃坐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只酒壶,喝得迷糊。

杨洪没有犹豫,从袖中抽出一撮细粉,指尖一弹,那人还没来得及哼出一个字,便软倒下去。

他伸手接住,轻轻放在一边。

然后推门而入。

屋里光线昏暗,陈不言正坐在一张矮几前,手里捻着算盘珠子,翻着一本账册。

他没抬头,只道:“小六子,老爷不是说了,今夜不见人!”

话没说完,杨洪把一块木牌丢在桌上。

那是东宫密印。

陈不言的手僵住,头颤了颤,缓缓抬起。

灯光下,他看清了杨洪的脸。

“你是……”

“杨……杨大人?”

“刺史府杨洪。”杨洪拂开袖袍,坐下。

“坐吧,我不会杀你。”

陈不言咽了口唾沫,腿直打颤。

“杨大人!老奴只是个账吏,这些年也没犯什么大错啊,真没犯!”

“是吗?”杨洪把袖中那本小册子拍在桌上。

啪的一声,桌子抖了三抖。

陈不言下意识要去拿,杨洪却按住册子,冷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是账?”

“是你三年前在曹利授意下,篡改的内库银票转账册。”

“你把一批应转往武威的战争补贴,转到了祭神用度名下。”

“名义上是修庙,实际是转银出境,落入巫沟的那一批人手里。”

“你还说你没犯错?”

陈不言的脸已经白成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杨洪没管他,只是从袖中又抽出一封信。

“这是你儿子陈武,在长安国子监写的那篇文章,《论士之耻》。”

“你知道他写了谁?”

“写了曹诏。”

“说他身居宗正,不知忠义。食禄列位,不择奸佞。”

“你可知道这篇文章,差点让你儿子被人从国子监里活埋?”

陈不言瞪大了眼睛:“你救了他?”

“不是我,是太子。”

“所以你现在,要帮太子。”

“你要把所有账册,一笔一笔抄清楚,抄成三份:一份给我,一份给沈持,还有一份,送到皇城天听。”

“从今天起,你被调入太常寺,挂职礼制参官。”

“你若不从。”

杨洪把那本册子往他手边一推。

“这本账,就会出现在御史台。”

“你那颗脑袋,就等着送去宗正府点卯吧。”

陈不言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砸在地上,磕得咚咚响。

“我听命,听命!”

杨洪站起身,披上灰袍。

“你还有三天时间。”

“抄不完,就别抄了,直接去地府报账。”

说完,他推门而出。

夜已经很深了,南阳城却被一场无声的风暴笼罩。

杨洪从银坊后院的夹道中走出,披着灰袍,脚下不疾不徐。

他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绕过北巷,穿入一条荒废的胡同。

这是他白天提前踩过的点,巷子尽头有一处闲置的驿站旧址,如今被改作南阳衙署的仓库,空着没用,但地势极好,正对银坊背门。

他站在黑暗里,回头看了一眼银坊的高墙,眼神冰冷。

陈不言已经被拎住了。

三日之内,这人必会乖乖地把所有账目抄三遍,而其中一份,他会亲手交给杨洪。

不是因为忠诚,而是因为害怕。

这就够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点亮,掏出一张卷轴,展开,火光下,纸上的线条交错如蛛网。

这是他画的银坊结构草图,连通风口,地井,账房,侧门,密室,全都标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

从并州煤矿,到云中铁矿,再到雁门军库,他清楚地知道,掌握一处权力机关的最好方式,不是抓人,是抓账。

不是抓账,是抓地形。

他盯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是银坊右后侧,一口废井。

白天他看过,已经封死了。

但他清楚这口井,通向的是银坊最深的地窖。

而那地窖,才是真正藏银的地方。

“藏得越深的银子,越脏。”他低声自语。

他收起图纸,灭了火折子,转身离开。

夜里有巡逻的衙役,但他走得极隐秘,没人看见他,也没人能看见他。

他绕城半圈,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泛白。

门口守着的哑仆轻轻点头,示意无人来访。

他回屋,脱下灰袍,换上干净的中衣,坐在床榻边,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

他没有睡。

他闭上眼,脑子依然在翻转。

打银坊,要从账入手。

牵宗正府,要从曹诏下手。

动内库,要么出大案,要么动大人。

他现在已经抓住陈不言,下一步,就是把曹家拖下水。

可曹利不会轻易露面。

这个人是老狐狸,十年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所有事都通过手下人办,连官府宴席都托病不出。

所以要逼他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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