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账目有虚(1 / 1)
杨洪睁开眼,起身,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写下两行字:
“曹利暗中购入郡中良田三百亩,名为兴工,实为囤地。银坊账目有虚,百姓苦不堪言。”
写完,他又写道:
“太常寺礼制参官陈不言,愿协助清查祭祀冗费,请准调本曹坊银账一观。”
写毕,他将两道文书叠好,一份装入东宫封印信袋,留待使者带回。
另一份则放进袖袋,准备亲自送往太常寺南阳办事处。
这一步是阳谋,不藏锋芒。
杨洪要的就是让南阳全城官吏都知道:
太子的人,来了,而且要动曹家了。
他坐了片刻,天色已经大亮。
驿馆院内传来哑仆洗刷的声音。
杨洪换上正服,一身青袍,腰佩东宫符绶,洗净面容,步履从容地走出门去。
他没有乘马,只带着一人随从。
目的地:太常寺南阳办事处。
这是一处位于郡南的中等衙署,平日里只负责地方祭祀,祠庙维护,郡学监督等事务,官员不多,但身份都清贵。
杨洪走进门时,门口小吏还未反应过来。
“东宫礼制视察使,杨洪。”他将文书递出。
小吏一怔,连忙低头:“回禀大人,沈持大人未至,属下不敢”
“我不见沈持。”杨洪淡淡道。
“我要见你们这边的典籍官,把去年南阳所有祠庙的支出账册调来。”
“还有,镇北祠,迎风庙,龙首观,这三座私庙的银票拨付单据,也一起拿来。”
小吏满头冷汗。
“大人……那几座庙,虽不属朝制,但每年确实有银票拨付……只是这些账目……”
“我来,就是为这些账。”杨洪不等他说完,已经迈步入内。
“叫你们典籍官来见我。”
“是,是!”
不多时,一个穿着旧青衫的中年官员从后堂匆匆赶来,满面堆笑。
“下官吕谦,见过杨大人!”
“账呢?”杨洪开门见山。
“在在档房,下官这就让人去取。”
“不用。”杨洪摆手。
“你带我自己去。”
吕谦一怔,脸色微变。
“这下官怕是无权”
“我是东宫礼制视察使,奉太子亲笔朱印,视你等为下属。”
“我说带我去,你若再废话一句!”
杨洪转头:“你就把这句话,在大朝会时对着太子殿下说一遍试试。”
吕谦额头瞬间冒汗,腿一软,连忙躬身:“是是是,大人请!”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档房。
杨洪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院中布置。
墙角有一口枯井,井边的青砖有被踩踏的痕迹。
他心中记下一笔。
吕谦颤颤巍巍地开门,屋内是成排的木架,密密麻麻的竹简,羊皮,纸卷,被按庙宇名编号整整齐齐地塞在架子上。
杨洪没有让人跟随,只亲自进去,一架一架翻阅。
他看的不是单个账目,而是整座庙背后的拨付频率,银票时间,批文出处。
很快,他发现了第一个问题。
镇北祠,五年前是废庙,一场大火烧得只剩地基,但账目却显示,每年都有银票拨付,且金额逐年递增。
批文落款:南阳银坊,典司曹利。
接着是第二个。
龙首观,名义上为道观,实则是当地巫沟一支分支,掌观之人曾在巫蛊案中露过名。
拨付银票总额六千两!
批文落款,依然是曹利。
杨洪冷笑一声,手中笔一挥,将两份账册分别圈出。
然后,他转头看向吕谦。
“这两座庙,是不是你亲自送的拨付申请?”
吕谦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杨大人,这不是下官的意思!是……是有人逼迫!”
“谁逼的?”
“是……曹典司的人,曹府的账房,每年都送一份名单来,让我们照着抄一遍,往上报……”
“你抄了几年?”
“五年。”
“抄了多少座?”
“三十七座。”
杨洪深吸一口气。
好家伙。
这不是走账,这是洗钱。
三十七座虚庙,每年拨银,五年下来,最少也是十几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去了哪?
他看了看那份名册,冷笑。
“你抄了五年,记不住这些名字?”他盯着吕谦。
“记得,记得……都是庙名,我都记得。”
“很好。”
杨洪转身,将那份名册塞进袖中。
“从今天起,你就是太常寺礼制副官,协助东宫查南阳祭祀冗费。”
“你若敢漏一笔,我让你全家下地狱。”
吕谦磕头如捣蒜:“属下誓死效命!”
杨洪没有再理他。
他走出档房,站在阳光下,抬头望了望天。
该让曹利现身了。
阳光刺眼。
杨洪站在太常寺南阳办事处的院子里,灰青色的袍角略微卷起,掠过地上细碎的尘土。
身后吕谦还趴在地上,嘴里“誓死效命”几个字反复念着,声音发颤。
他没回头。
此刻,他的思维正如刀刃般,锋利地切割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账有了,人也有了,线也抓住了。
但还不够。
逼曹利现身,不是靠证据,是靠动静。
他要制造出一场大动静,一场让整个南阳郡上下,包括曹利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装聋作哑的大动静。
他抬脚,一步步走出门,吩咐随从:“去驿馆,把我昨天写的那两封信送出去,一封交沈持,一封送回东宫。”
“是。”
又道:“再传我手令,通知南阳郡守,郡尉,宗正府南阳钦差,还有户部南阳分司的主事,明日午时,银坊门前设问政台。”
“问政台?”随从一愣。
杨洪没停步:“太子授我礼制视察之权,查冗费,问官吏,察银出,纠祭祀,不受南阳各司掣肘。”
“我要在银坊门口,当众质问。”
“谁敢不来,就送他的名字上太常寺黑册。”
随从不敢再说,连忙退下。
杨洪这才停下脚步,站在南阳郡主街的尽头,望向远处那座气势恢弘的银坊。
高墙深院,门口雕着双龙盘柱,银光闪闪,门匾上三个大字“内库坊”,笔力遒劲,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他望着那字,忽而笑了。
银子越多,死得越快。
回到驿馆时,哑仆们已经将屋内整饬一新。
榻上整整齐齐放着三份东宫公函,一份是太子刘据亲笔的朱印手令,另一份是太常卿沈持的调令,还有一份,是御史台裴迁的随查意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