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大审之日(1 / 1)
宗正副录馆。
赵尊身着青袍,立于厅中,面色平静,身后十六人皆着礼服。
今日是大审之日。
三司同堂,御史台裴迁,太常寺沈持,加上东宫代表杨洪亲临。
宗正馆外,百姓围观,三重禁军封道,百步内皆不可入。
赵尊看见杨洪进门时,脸上甚至带着笑。
“杨大人,久仰。”
杨洪没有应声,只是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沈持道:“族谱拿来。”
沈持将赵氏三代族谱摊开,厚厚一叠,字迹崭新,纸张泛黄,看上去像是刻意做旧。
杨洪翻开第一页,目光在那行“赵尊,字清途,宗出太宗五房”上停了一瞬,忽然笑了。
“你们自己写的?”
赵尊拱手:“此谱由敝宗族长三代传抄,确实……”
“啪!”
杨洪猛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将那一整本族谱拍得飞起,纸张散落一地。
全场一惊。
赵尊脸色倏地一变:“杨大人!你是来审谱的。”
“不是来羞辱宗室的!”
杨洪一步步走上前,站在赵尊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极轻:
“你姓赵?也配?”
赵尊脸涨得通红,咬牙切齿:“你敢辱我赵氏?”
“我赵家三代忠良,战死边关者有之,守陵三代者有之,你杨洪一个草根出身的东宫走狗,凭什么审我赵氏?”
“凭我砍过宗正府。”
“凭我杀过江充,凭我写过刘询两个字。”
杨洪盯着他:“你不入谱,可以活,你入谱我就让你死在纸上。”
他猛然转身,看向沈持与裴迁:
“赵氏三代,族谱造伪,祀文雷同,血脉比对不符。”
“沈持,记下。”
“以太常律,罪定僭宗,拟移宗祠受审。”
“裴迁,记下。”
“以御史台律,罪定赝谱,拟廷杖三十,削族籍。”
赵尊脸色煞白,声音都在颤:“你……你敢?”
“我敢。”
“你若不跪下认错。”
“我今天就让你赵家从宗谱上除名。”
“从长安抹去。”
“从这座皇城里,连.根拔起。”
赵尊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杨大人!赵家愿降!”
“愿认错愿三代除名,永不入宗谱!”
杨洪没回头,只是淡淡道:
“晚了。”
“你已经写了。”
“那你就得死在谱上。”
那一日,赵氏十六人,除宗。
赵尊廷杖四十,送宗祠,永不入谱。
其余人逐出长安,籍册焚毁。
宗正馆之外,百姓亲眼目睹赵尊血洒长街,长安震动。
皇帝未发一言。
东宫,一夜封门。
密阁中,杨洪独坐,手中翻着那本被他亲手撕碎后又一页页复原的赵氏族谱。
林照站在一旁,苏婉音在后院查残谱。
王启年送来一封密信。
“陛下召你。”
“清音殿。”
杨洪合上谱书,声音轻得像是风:“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杨洪捻灭了桌上的灯火。
他缓缓起身,披上那件深青色官袍。
那是东宫密阁专服,肩上未缀金线,袖口也无纹饰,但从他穿上的那一刻起,整个人就像被一层不容逼视的锋芒包裹。
王启年立在门外,拱手低声:“中诏使在等。”
“他等我,”杨洪低声。
“还是等我死?”
王启年没有答话,只是垂下头。
杨洪没有再问。
他从密阁门口走出,未带随从,未带兵卫,甚至未戴火令。
整座东宫此刻寂静如死。
他没走偏门。
他从正道走出去,一步一步,穿过三道宫门,越过五重殿廊,踏上清音殿前七尺高的白玉台阶。
天色未亮,殿门未开。
但那股沉沉的压迫感,已经像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的肩背上。
中诏使立于金阶下,拱手道:“杨大人,陛下等您。”
杨洪没有说话,只是抬步上前。
清音殿门缓缓开启。
门后的侍从,太监,宦官,低头如潮水般退让。
殿内灯火昏黄,香气浓重,檀木香炉燃得极盛,像是要用香气压住什么血腥的东西。
刘彻坐在殿中,如往常穿着宽袖玄袍,头未戴冠,只披一匹白狐裘。
那是他最喜欢的状态。
像个帝王,也像个看戏的人。
他正低头看着一封奏折,指尖却在来回敲着案角。
看到杨洪进来,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道:
“你来得挺快啊。”
杨洪走到殿中,站定。
“陛下召我,臣不敢慢。”
刘彻终于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
“你不敢?你不是敢杀江充?敢调武威?敢动宗谱?”
“敢在宗正馆前杖赵尊四十?你敢的事……比朕多得多。”
杨洪站着。
“臣所做之事,皆为东宫。”
“皆在律中。”
“皆奉太子之意。”
“陛下若问责,臣……无可辩解。”
“你以为你还是东宫的人?”刘彻忽然大笑一声,笑得像是讽刺。
“你已经不是东宫的谋士了。”
“你是东宫的主人。”
“你是朝堂的刀。”
“你是那群百官,宗亲,御史,太常……都怕的杨刃。”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朕还敢留你?”
殿中香气瞬间凝结。
杨洪没有说话。
刘彻忽然站起来,走下玉阶,走到他面前。
“你知道朕为什么不杀你?”
“因为你还没错。”
“你错那天,朕第一刀就砍你,可你现在……还没错。”
“你做的每一件事,朕都知道你是对的。”
“但你太对了。”
“对到让朕看着你都难受。”
“你杀了江充,朕高兴,你擒了蛊母,朕也高兴,你把刘询写进谱,朕还能忍。”
“但你打赵家,朕就不能不管了。”
杨洪抬头。
“赵家造伪。”
“赵家冒宗。”
“赵尊是江充当年密扶宗脉之一。”
“他们该死。”
“他们的血……不值一写。”
刘彻忽然抬手,一巴掌打在杨洪脸上。
“啪!”
全殿震动。
杨洪被打得头颅一偏,嘴角渗出一丝血。
可下一刻,他竟笑了。
“陛下这一巴掌,打得是赵家?还是打我?”
刘彻盯着他,视线冷到极致。“你以为你还站得住?你以为太子能保你?你以为朕真不敢杀你?”
杨洪擦掉嘴角的血:“那陛下若真要杀我,为何还要召我来?”
“直接一道旨意,诛我九族,不是更快?您手里有的是律,有的是兵,有的是人。”
“可您没有……胆。”
刘彻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