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法不载 天理不容(1 / 1)
未央宫,甘泉殿。
夜色深沉,殿中灯火通明。
汉武帝刘彻披着玄色龙纹常服,独坐于御榻之上,手中捧着一封奏章,字字如刃,笔笔带血。
这是杨洪南郡屠宗之后,亲笔所上。
奏章并不长,却句句惊世:
“南郡宗支,伪谱夺田,逼死宗正。律不容,法不载,天理不容。”
“今以复生之名,律兵三百,清其宗脉,焚其伪谱,杀其支子三十,释其庙权,封其田契。”
“请陛下明示:谱可杀乎?宗可废乎?律可立乎?”
汉武帝手指微颤。
案前,张汤,王温舒,杜周等人皆在,皆默不作声。
殿内静得可怕,唯有风穿宫门。
刘彻忽然将奏章拍在案上:
“杀得好!杀得干净!杀得痛快!我大汉百年宗支,谱上写得是人?写得是鬼!”
“杨洪此子,敢动!”
“敢杀!”
“敢立!”
“他不是宗正,他不是朝命,但他敢以律杀人,杀得天下肃然,百官震骇!”
“这才是朕要的人!”
张汤低头道:“陛下,此举虽快,但终非正统。”
“杨洪之举,已逼宗纲,废谱制,动庙权,若不加以约束,恐生动荡。”
刘彻冷笑:“动荡?朕坐天下五十年,动荡之时还少么?”
“宗纲不废,谱制不改,大汉终将腐朽于血统之中。”
“杨洪杀的是旧律,立的是新统。”
“他若成,就给朕写一部‘复生新律’。”
“他若败那就让他死。”
“但这一次,朕要看他——活着。”
朝堂震动。
刘胤于内廷大议上,提交《复生之乱奏议》,直指杨洪“私设律兵,擅杀宗支,践踏族纲,破坏庙统”,要求立即废除律外制,并宣布复生为非法组织,逮捕杨洪问罪。
朝中宗支派,旧族派,儒家正统党纷纷附议,声势浩大。
太子刘据此时沉默不语。
他坐在东宫讲席之上,面无表情。
苏婉音站在东阁之下,披一身素白朝服,手执一卷新章。
“杨洪之行,不为东宫,不为宗支,不为己利,但为律公。”
“他所杀者,皆有实据,皆有罪状,皆有尸骨。”
“若此为乱,则何为治?”
“若律不能杀伪谱之人,不能动宗支之恶,那我问诸位律为何物?”
“是纸?是笔?还是你们手中之刀?”
朝堂一片哗然。
刘胤冷笑:“苏婉音,你不过一女子,竟敢为乱臣张目?”
“你既与杨洪同谋,便当同罪!”
苏婉音抬眼,毫不畏惧:“我若为罪,那便请陛下先杀我。”
皇帝未语。
殿中寂静。
刘胤正欲再言,忽有内侍奔入,大呼:
“南郡急报,杨洪返京途中遇刺,重伤未死,林照重创昏迷,律兵溃散。”
“刺客疑为宗支残部,事发于阳陵道!”
朝堂一震。
苏婉音面色骤变,几乎站立不稳。
刘胤却笑了。
“天意不容,他终究要死。”
阳陵道,风雪交加。
杨洪披着破裂的斗篷,浑身是血。
他背着林照,一步一顿地走在密.林之间,脚下已无痕迹可循,只有雪中一道道血迹拖痕。
林照身上有三处刀伤,两处箭伤,最重的一处刺穿了肩胛,血已经染透了他整件内衣。
她昏迷不醒,呼吸微弱。
杨洪只有愤怒。
刺客已被他尽数杀尽,三十余人,皆死于他一人之手。
他曾不愿杀人,也曾愿为律留人。
但现在,他知道律若不杀,便护不了她。
他将林照安置于一处山庙破屋,用自己的袍裹住她,燃起火堆,取雪化水,为她喂药。
她一动不动。
他坐在她身边,一夜未眠。
手中,一页残破的纸是他未写完的新律草案。
他将这纸塞入怀中,低声道:
“你别死。”
“我还没写你。”
“你是律书的最后一章,如果没有你,这本书就没有结尾。”
“你若死,我就杀光这天下所有的伪谱之人。”
“我叫他们血偿。”
长安,未央宫。
刘彻坐在甘泉殿内,听完阳陵之变,沉默良久。
他缓缓起身。
“传朕令……”
“设律问议朝,召杨洪回京,朕要问问他。”
“他这条律之路,要怎么走下去,他若能答得朕心,朕给他一个位子。”
“若答不得斩。”
群臣哗然。
而在东宫之中,苏婉音披甲待命。
她知道,杨洪若回,是生死一线。
她必须为他撕开路。
她站在律东阁前,回望长安宫墙,轻声自语:
“你若活着回来,我便为你立庙。”
“你若死我便替你,杀。”
太初元年,正月初六。
长安未央宫内,设律问议朝。
这是汉武帝刘彻亲设的新制朝议,非三公九卿之议,非朝章旧制之仪,而是为一人,一事,一道而设。
为复生律,为杨洪,为谱之外的天下。
朝会设于宣室殿。
殿高九仞,雕金砌玉,四壁悬律卷,谱录,刑图,宗系图,正面悬挂“法立于心,律归于人”八字匾额,由皇帝亲书。
刘彻坐于御座之上,身披玄袍,神色冷峻,眉宇间隐压雷霆。
今日朝上,百官齐列。
左为儒党宗纲派,以刘胤为首,宗正裴迁,太常周清,太傅梁宽并列。
右为律党变革派,苏婉音独立一席,王启年持律案随侍,东阁律使二十余人列于阶下。
太子刘据位于堂前左侧,神色沉凝,不言不动,眼神如海底沉石,望不出情绪。
堂外鼓鸣三通,内侍高声唱报:
“律使杨洪,到!”
殿门缓开,众臣齐望。
只见杨洪一身玄衣,血痕未褪,右臂缠着绷带,步履虽稳却带微跛,一步步踏入殿中,如踏血上朝。
他未佩印,不着官服,不随仪仗。
他是一介平民。
却也是今日议朝的焦点。
他走至殿中,未跪。
只是长揖,朗声道:“杨洪,奉律而来。”
刘彻目光如电,盯着他良久,方才开口:“你可知今日为何召你?”
“为律。”
“你可知你以复生之名,私设兵,杀宗支,毁谱统,焚祠庙,天下皆谓你乱臣贼子?”
“臣知。”
“你认罪?”
“臣不认。”
“为何?”
“臣杀人,是律下之罪,臣毁谱,是伪谱之恶,臣所行,皆为律正。”
“若此为罪,臣愿以身赴刑,但求天下再无谱上冤魂。”
殿上一片哗然。
刘胤首位而出,冷声道:
“杨洪,你以一己之私,废千年宗纲,辱祖宗之制,令宗支血统尽失尊位!”
“你要的不是律,是权!你要做的不是替天行道,而是取代皇权!”
“你要立的不是法,而是你自己!你敢认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