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杀人毁谱(1 / 1)
杨洪抬眼看他:“我认我杀人,我认我毁谱。”
“我认我以律杀宗,但我不认你。”
“你以宗纲压人,以谱统欺世,以血脉为刃,杀无辜,夺祭田,逼正支,你配谈宗?”
刘胤怒发冲冠,喝道:“来人,拿下此贼!”
“住口。”刘彻一声断喝,全殿肃静。
他看向杨洪:
“你说律,你说谱,你说宗支之恶,谱制之伪。”
“那朕问你律与谱,谁为尊?”
殿中寂然。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关键。
杨洪若答“律”,则正式废谱,动庙统,造反之名坐实。
若答“谱”,则自废其道,复生之路断绝。
杨洪沉默。
苏婉音手指紧紧攥住,王启年低头不语,林照尚在昏迷未醒,此刻,整个朝堂只有他一人,立于风口浪尖。
他忽然开口,字字震耳:
“律不尊谱。”
“律亦不尊律。”
“律尊人。”
“律之为律,不在于谁写,不在于谁执,不在于谁守。”
“律之为律,在于能否护人命,断人冤,止人恶。”
“若谱能如此,谱即律,若律不能如此,律即废。”
“朕问你,你要废尽宗支,毁灭谱统,以百年根基为火,换你一人之道,你凭什么?”
“我凭,三年写谱,知其伪。”
“五年杀谱,识其恶。”
“杀三十七宗支,救二百三十六宗户,焚谱三千卷,护命一千八百四人。”
“我心无私。”
“我凭我不怕死。”
刘彻注视他良久,眼中雷霆渐退,忽而一笑。
“好。”
“那朕再问你。”
“你可愿,以复生之名,立新律于未央之下,废旧谱于庙堂之上,自此为天下书律,不为宗,不为君,只为人?”
杨洪长揖,再不直身,朗声道:
“臣愿。”
“臣,杨洪。”
“愿以此身,书复生新律。”
“为万民,为天下。”
“为再无谱上冤魂。”
刘彻起身,亲自下阶,走至他身前。
“赐律印,开律署,设复生之堂,起律民之榜。”
“自今日起你为大汉律君,但记住,这个位子,是你自己坐的。”
“你若坐不住,朕第一个杀你。”
杨洪抬头,眼中无惧。
“臣,明白。”
刘彻转身,大袖一挥,雷霆之音震彻殿宇:
“诸臣听令!自今日起,废宗纲讲律制。”
“废谱统庙籍法,设律署于太初门,以复生律为根,以律君为首。”
“天下律章,皆归其裁。”
“诸君可有异议?”
全殿,沉默。
良久之后,太子刘据缓缓出列,拱手一礼:
“东宫无异议。”
苏婉音目光落泪,轻轻低头:“律东阁,听命。”
王启年手中笔落,卷宗盖印,记录下这历史一刻。
刘胤呆立原地,脸色铁青,满眼不甘,却不敢再言。
他知道,他输了。
杨洪赢了,不是赢了他,是赢了一整个旧天下。
当夜,长安雪落如银。
东阁之上,苏婉音立于栏前。
杨洪走来,与她并肩。
她看着他,轻声问:“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
“你若活着回来,我便为你立庙。”
“你活着回来了,那我要为你立史,不是胜者史,不是君王史。”
“是你写的律书。”
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纸。
纸上写着:
《复生律,卷首》
第一章:人命为本。
第二章:律起于冤。
第三章:谱不载人。
第四章:血不得为律。
她将它交给他。
“你还没写结尾。”
杨洪接过,沉声道:“结尾我写你。”
“你是我的最后一律。”
“人不为谱。”
“我不为我。”
“只为你。”
长安春寒,宫城之内,律署初立。
太初门下,昔日为宗正署旧址,今朝改为律君署,门额重刻,朱砂未干,四周尚存宗纲旧石,字迹依稀可辨:“宗支纲纪,谱统为尊”。
如今,这些石碑尽数倒塌,碎裂于地。
杨洪站在其中,披一身新制律服,黑底银纹,无章无印,唯胸口一枚“复生”二字,由苏婉音亲手绣成。
林照醒来的那一日,是他立律的第二日。
她睁眼时,是黄昏,光透过律署的窗纸,将屋内照得一片温暖。
她看见他了。
他坐在床边,伏案而眠,手中还握着她的手。
她第一句话是:“我们赢了吗?”
杨洪没有睁眼,只是轻轻点头:
“还没。”
“但已经开始写结尾了。”
林照笑了,眼角泛红。
“那我还活着就好。”
“我还想看你写完,我想亲眼看你,把这天下写成你想要的样子。”
她说完,手指轻轻收紧,握住他的手。
那一刻,杨洪醒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额头抵着她的掌心,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刀。
苏婉音在东阁。
她知道林照醒了,没有去看。
她只是命人送去一封信,里面只有一句话:
“你醒了,他就有根了,我放心了。”
送信的使者回来时,她正对着窗外抄写《复生律,第二卷》。
她写得极快,几乎是用命在记,王启年在一旁看得心惊,却不敢劝。
她写完最后一页,忽然抬头问:“王启年,你说这部律书,能传多少年?”
王启年低头:
“百年。”
“太短。”
“千年?”
“也许。”
她忽然笑了,笑得苍白。
“若千年后,还有人记得复生两个字那就够了。”
她将卷宗封存,递给王启年。
“若我死了,把它送到太学,藏入律堂。”
“不要立碑,不要写我名。”
“只写律使一人。”
王启年接过,眼圈微红。
他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准备赴死。
律署启用第七日。
北地急报至长安。
北谱之乱,爆发。
北地宗支残脉,与鲜卑旧王,乌桓贵族勾连,祭出太.祖宗契,自立北宗谱纲,宣称复生之律废祖伤统,祸起南朝,反命天下旧宗,外族血裔共起,重建宗统,废除律君署。
乱起于云中,蔓延至五原,朔方,九原三郡,东连辽东旧谱,西引西域旧宗。
一夜之间,北地烽火四起,三十七城举旗响应。
旧宗之力,借外敌之手,再起血谱之战。
朝堂震怒。
刘胤借机上奏:
“杨洪之律,引外敌之攻,废谱之乱,殃及北疆。”
“请陛下罢律君之职,以正宗纲。”
而这一次,皇帝没有立即回应。
苏婉音看出了问题。
她连夜入宫,上甘泉殿,面君求见。
殿内,刘彻独坐无语,案前摆着《复生律》和《宗纲总谱》两卷。
苏婉音跪下,言辞冷静:
“陛下若弃律归宗,天下必乱。”
“陛下若弃杨洪,律署必亡。”
“陛下若弃复生,民心即散。”
“我知北谱之乱,是刘胤之谋,此乱,非因律起,而是因律将成。”
“他们怕杨洪写完最后一章,他们怕谱彻底废。”
“他们怕再无血统二字。”
刘彻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朕不是怕他们。”
“朕是怕他活不了,你知朕为何容他至今?”
“不是因为朕信他,是因为朕知道朕做不到他那样。”
“朕可以杀宗支,可以焚庙堂,可以废法律,但朕不能不要血统。”
“因为朕,是皇帝。”
“而他是律君。”
苏婉音起身:“那你为何不让他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