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写律,但不能写我(1 / 1)
刘彻抬头:“朕若让他做,天下就不是大汉了。”
“那是他的天下,是复生之国。”
“是律之帝。”
“那朕算什么?朕要他成,但不能让他超我。”
“他写律,但不能写我。”
苏婉音沉默。
她知道了。
皇帝从未真正信过杨洪。
他只是,在用杨洪,杀宗支,废旧谱,立新制,稳朝纲。
等他写到最后一章,他就要收笔。
苏婉音退出甘泉殿时,天色未明,风雪初至。
她抬头望着未央宫的苍穹,心中只有一句话:
“我得护着他。”
“护他不被皇权杀死。”
律署内,杨洪收到北地乱报,未有一言。
他只是将手中的《复生律,终章》放下,披甲起身。
林照跟在他身后,问:“你要亲征?”
“我若不去,他们就会说律不能止乱,我若不杀,他们就会说律不能护国。”
“我若不死,他们就会说律不能成王。”
林照握住他的手。
“那我陪你。”
杨洪转身,眼中是久违的柔:
“这一次,你留在长安。”
“我一人去。”
林照摇头:“你若死在北地,我不想一个人活着。”
“你是复生。”
“我是照。”
“我不照你,谁照你?”
杨洪沉默。
良久,他点头。
“那我们并肩。”
他取下律印,交给苏婉音。
“若我死,你继我律。”
苏婉音接过,手指微颤。
“你不会死,你若死,我便杀了天子。”
阳春初三,杨洪率律军三千,亲征北地。
身披黑甲,腰佩双刃,其后林照随行,律兵列阵,旗帜无谱。
只一字:
“律”
复生,启程。
北地,三月初五。
风雪未止,血尚未干。
云中城外,旌旗遮天,律军三千对北宗旧部六万之众,兵力悬殊,局势如临绝境。
杨洪立于军前,身穿黑甲,披风猎猎,其背后“律”字大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黑底银纹,如夜空下的一道雷霆。
林照执刀立于他身侧,眉目如刃,周身杀气未散。
她望着对面北宗旧军的阵列,冷声道:“他们以谱为军,以血为旗。”
“我们以律为兵,以命为誓,杨洪,你若死,我杀绝此地。”
杨洪未回头:“你若死,我写你入律,律之终章,不是我写完。”
“是你活着。”
林照笑了。
她从来没怕过死。
她怕的是他活着孤独。
北宗旧军由三大宗支军统领:鲜卑旧谱,乌桓庙军,辽东宗契残部。
他们手中持有太.祖谱契,自称为祖统复位,反对律君废宗,主张血脉为天,宗庙为本。
祭坛立于云中高台之上,五丈之高,六面刻谱,八方祭火,中央悬挂着一枚古老的“宗统玉玺”。
那是旧朝遗物,按宗纲记载,为大汉开国太.祖刘邦亲封“宗支正统之印”。
如今,刘胤将此物高悬,以之号令四方宗支残部,自立“北宗大纲”,欲以宗代律,以谱灭复生。
刘胤身披冕服,立于祭坛之上。
他望向远处的黑旗律军,唇角浮现一抹讥笑。
“杨洪,你终究不过一介书生。”
“你想以笔杀谱,终究杀不过血。”
但他没想到,杨洪没有等。
没有请战,没有劝降,而是直接动了。
三月初八,天未亮。
律军开始行动。
不是正面攻,而是—直取祭坛。
杨洪亲自率百人突击队,绕后穿林,夜袭北宗祭坛。
林照随行,五人一组,夜行无声,三十里奔袭,一夜未歇。
他们要的,不是胜仗。
是终结。
祭坛之战,史称终章一役。
夜半时分,律军突袭至祭坛东侧,林照率先破敌,手中短刀一刀封喉,斩北宗祭使三人。
杨洪紧随其后,踏入祭坛之地。
此地,便是谱统之源。
此地,便是百年宗支之骨。
而他,提刀而入。
刘胤亲自迎战。
他不穿战甲,仍着冕服,手执宗契之剑,步步踏上祭坛。
“杨洪,你敢踏入此地,便是辱祖宗,灭列祖列宗之魂!”
“你不过一书吏之子,竟敢毁天下之纲?”
“你若此刻跪下,自废律书,我可留你一命。”
杨洪立于祭坛下,仰望他:“你说我书吏之子。”
“可你忘了,太.祖刘邦,也不过亭长。”
“他能起义天下,何以我不能立律?”
“今日,我不为我。”
“我为千千万万不在谱上的人。”
“我为他们,写最后一章。”
刘胤怒喝:“你若敢登此坛,便是逆天!天命不可违!”
杨洪一步一步踏上祭坛,风雪漫身,血迹斑斑。
“天命?天命早死。”
“今日之后,谱除律立,宗支归土,大汉归人。”
他踏上祭台顶端。
抬手,将宗统玉玺摔落于地。
一声巨响,玉玺碎裂,宗统崩塌。
北宗残军瞬间乱作一团,士气崩溃。
林照率军自正面压阵,律军三千如狂风入林,彻底击溃北宗旧军。
刘胤重伤,被擒。
他在血泊中挣扎,怒目而视:
“你毁了宗统!你断了大汉之根!”
杨洪俯视他,低声道:“我不是断。”
“我是在拔毒。”
他抬手一挥,将《复生律》置于祭坛中央,展开。
他用刘胤之血,蘸笔书写。
写下终章。
律之终章:
“谱不载人,血不定命。”
“庙不载骨,祖不压今。”
“律为人立,非为神定。”
“天下律法,自今日起,以命为本,不以谱为纲。”
“凡旧谱自号宗支者,废。”
“凡新律遵复生法者,立。”
“此为终章。”
“亦为大汉新纪。”
云中战后,杨洪未回长安。
他将祭坛焚毁,将北宗谱卷尽数烧光,将宗支名册以律号替代,自立律民之籍,开律民之榜。
他未归。
因为他知道,若归长安,皇帝必杀他。
他写得太多,写到了皇权,写到了“庙不压今”。
他写到了“律不敬帝”。
他不怕死,但他怕,律书还未传遍天下。
林照劝他:“要不,我们走吧。”
“出关,隐世。”
“你写你的律,我陪你收山。”
杨洪望着北原雪山,沉默许久。
“我不能走。”
“我若走,复生就死了,我若死,复生就活了。”
他低头,从怀中取出最后一页律卷,递给林照。
“你带着它,回长安,你把它,放在太初门前。”
“哪怕我死,它也得活。”
林照不愿。
他低声道:
“照,我命已尽。”
“但我愿你为光。”
林照终究还是走了。
她带着律书,踏上了归途,一路无语,一路泪。
而那夜,北地云中,律君杨洪,于祭坛之后,独坐寒山。
衣衫尽破,血迹斑斑。
他手中最后一笔,写下:
“我今死,不负律。”
“我今死,不负你。”
“我今死,不负天下。”
长安,太初门。
林照一身雪尘,步履踉跄,将《复生律》终章,放在门前石阶上。
她仰头,望着天子.宫殿。
高高在上,金瓦朱门。
她没有喊。
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他写完了。”
“你赢了,可你……也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