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红色律阶(1 / 1)
长安,太初门前。
林照披一身雪尘,从北地归来,脚步沉重如山,手中紧握的,是杨洪亲笔写下的《复生律终章》。
她没有进宫,也未入律署。
她只是走到太初门前,缓缓将那卷律书,置于朱红色的律阶之上。
那是昔日宗纲列碑之地,如今碑已碎,字已裂。
她跪下,双手捧卷,额头触地。
低声说:
“他写完了。”
“这不是书。”
“是他的命。”
她站起,转身离去。
没有一言。
她背后,太初门缓缓开启。
苏婉音着素锦律袍,立于门中,如幽兰般冷静。
她看着林照远去的背影。
王启年走上前:“她没进去。”
“她只放下律。”
苏婉音点头:“她知道,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是照,她要照着他写的路,走下去。”
她弯腰拾起律书,翻开终章,墨迹未干,血痕犹在。
她轻声念出:“律为人立,非为神定。”
她忽然抬头,望向未央宫的方向。
那座皇城,在日光下金光璀璨。
她转身,步入律署。
门扉合上,世界分界。
甘泉殿,宫中密议。
汉武帝刘彻立于御阶之上,手中捧着那一卷终章。
殿中无人敢言。
张汤,杜周,王温舒皆俯首跪地,连大司马卫青都一言未发。
刘彻开口:“他写到了朕。”
“他写到了庙不压今。”
“他写到了律不敬帝。”
“他要的,不只是废谱。”
“是废朕。”
杜周叩首:“陛下,律君之制,已不可控。”
“若不废,恐生异心。”
“请陛下下诏...罢律署,封复生,斩林照,拘苏婉音,以正朝纲。”
刘彻未言。
他望着殿中那幅《大汉宗图》,眼神幽深。
良久,他缓缓坐下。
“朕曾想过,让他替朕写一部新律。”
“但他写的,不是律。”
“是王。”
“是天命之外,自立之命。”
“他若活着,朕便不是天。”
“他若死了,复生会变成信仰。”
“朕若杀他,便是暴君。”
“朕若不杀他,便是傀儡。”
他闭上眼:“传令...”
“召苏婉音入殿。”
“若她愿交出律君之权,朕可封其为律使。”
“若她拒绝...”
“便让她,与律同灭。”
律署中夜,灯火未熄。
苏婉音铺纸而坐,案前是律君之印,身后是复生律兵百余,皆为昔日杨洪亲训之人。
她写着《复生律民用篇》,一笔一划,记录着民间冤案,田契纠纷,谱外户籍。
她未曾停笔。
王启年站在一旁,犹豫再三,终是开口:
“宫中召你。”
“皇帝下令,让你交出律君之权。”
苏婉音未抬头,只问:“若我不交呢?”
“则废律署,捕你,斩林照。”
“那我更不能交。”
她停笔,起身,望着窗外星空。
“杨洪死得不值。”
“不是死在庙堂。”
“是死在他信过的那个皇帝手里。”
“我不能再信。”
“我若交出律权,他写的就白了。”
“复生就死了。”
她转身,对王启年道:“你带律卷,去太学,藏入律堂。”
“我留下。”
“我要守这个门。”
“我要让世人知道...律,不是皇帝的。”
“是百姓的。”
王启年眼眶发红:“你守得住吗?”
她笑了。
“我守不住。”
“但我能死。”
“死在太初门前。”
“让天下人记住...复生律,不是朝命。”
“是人命。”
未央宫,太初门前。
正午时分,苏婉音一身白衣,立于律阶之上,手中执卷,发未束,不着冠冕。
她朗声道:“我,苏婉音,前东宫谋士,现律署之主,继杨洪之志,守复生之律。”
“律,未完。”
“我,未死。”
“皇命若至,我不从。”
“太初之地,我以命守。”
数百律兵自律署而出,列于门前。
民众自发聚集,数千人跪于阶下,手持民间律册,皆是复生律副本,口中齐诵:“守律,不退。”
宫中震动。
皇帝闻报,拍案大怒:“她要造反?”
“她要立复生为国法?”
“她要让朕亲手立的律君...变成王君?”
“来人!”
“出禁军,踏平律署,杀尽门前之人!”
太初门,血光未至。
林照回来了。
她骑一匹黑马,身披杨洪旧甲,腰佩双刀。
她立于苏婉音身前,望着未央宫的方向:“谁敢动她。”
“先过我这关。”
她举刀,插在律阶之前。
那是杨洪的刀。
她说:“这是律的门。”
“不是皇的门。”
“你若敢踏进来。”
“我就让你...断脚。”
时间,如同被凝固的雪。
一日,两日。
三日,七日。
七日七夜,太初门前,律兵未退,民众未散,禁军未动。
皇帝未令。
天下百姓自发传抄《复生律》,传于市井,藏于书屋,刻于墙面,绘于布帛。
律,成了信仰。
谱,失了魂。
杨洪的名字,未被立碑。
却被千万人,写在心头。
复生之后的开始。
太初门,第八日。
长安城,风起如哀歌。
朱红律阶前,血未干,雪未融。
林照一身玄甲,立于门前,双刀插地,身后是百余律兵,千余民众,数十律生,他们没有朝籍,无宗脉,无谱契,但他们有《复生律》的副本,他们的名字,从未在谱书上出现,却一行一行地,被记录在了那部律书之中。
他们以命为纸,以血为印。
他们,是律之人。
苏婉音身着白衣,那是祭衣,不是朝服。
她站在律阶之上,手中是杨洪最后一卷亲笔。
她没有哭。
她也不敢哭。
哭了,就输了。
她若倒了,这天下就再无人敢捧起这卷律。
望着未央宫的方向,望进了云层深处。
那座宫殿,静默如山,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杨洪,你曾说,律之终章,是写我。”
“可你没写完。”
“那我就自己...写。”
宫中,甘泉殿。
汉武帝刘彻坐于御榻之上,面前是三道奏章。
第一道,来自张汤,主张设帝律新局,收归律权。
第二道,来自宗纲余党,提出复兴谱制,恢复宗支庙籍。
第三道,来自辽东,北宗残部自号正统律宗,伪造《复生律》版本,广发北地,声称复生律承天命,律君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