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光之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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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是洗衣场,分明是彩虹瀑布嘛!”小七半个身子探出突突车,亚麻衬衫被孟买潮湿的海风鼓成帆。

清晨七点的千人洗衣场正蒸腾着肥皂泡,八百多个水泥池子里的靛蓝与茜红在晨雾中流淌,晾晒工踩着啪嗒作响的夹脚拖,把刚浆洗好的橘色纱丽甩上三十米高的晾衣架。

罗杰伸手拽回差点栽进排水沟的女孩:“看路。”他运动鞋尖沾到的肥皂水正泛着七彩光晕,昨夜替小七修断裂的银脚链时,焊枪在孔雀石表面留下的灼痕竟与这泡沫里的虹彩如出一辙。

穿行在迷宫般的晾晒区时,小七忽然扯住罗杰衣角:“你听!”成千上万件湿布料在晨风里扑簌作响,混着远处阿拉伯海送来的汽笛声,竟像首绵延不绝的织物交响乐。她踮脚去摸悬在头顶的刺绣床罩,绣金线的孔雀尾羽扫过鼻尖,惹得连打三个喷嚏。

“客人要试试看?”裹着薄荷绿头巾的洗衣工突然递来木槌。小七接过这浸润了百年汗水的工具,对着石板上裹着姜黄粉的床单猛敲两下,飞溅的汁液立刻在罗杰白T恤上绽开朵朵朝阳。“完蛋…”她举着木槌僵在原地,洗衣工们却爆发出一片笑声,有个少年甚至用印地语唱起了祝福新婚夫妇的洗衣歌。

罗杰抹了把脸上的姜黄花汁,发现小七正用手机偷拍他狼狈相。追逐间撞翻了一筐刚收下的白衬衫,漫天飞舞的衣架如同降下金属雨。等他们气喘吁吁撑住晾衣绳站稳,发现两人的倒影正巧映在积水里——小七发梢粘着棉絮,罗杰脖颈挂着半截断线,倒像对刚从染缸爬出来的落难鸳鸯。

“赔礼!”小七突然拽着他钻进飘满纱丽的巷道,四十度高温把湿布料蒸出茉莉花香精的味道。她在某个晾着孔雀蓝绸缎的角落停步,变魔术般掏出两杯冰镇甘蔗汁:“刚才逃跑时顺的。”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她手腕滑向孔雀石项链,在宝石内部折射出星芒。

正午阳光穿透层层织物,在地上织出变幻莫测的光斑。小七嚼着路边买的脆球饼,看罗杰用纸巾擦拭相机镜头上的肥皂渍。“下午去达拉维贫民窟?”她提议时故意把番茄辣酱蹭到他袖口,却见男人从背包掏出本《孟买城市指南》,书签正是博物馆里那枚菩提叶。

突突车在贫民窟入口急刹时,小七的草帽被风卷向铁皮屋顶。追着帽子闯进某条巷道,迎面撞见个正在制作陶土灯罩的老匠人。橙红色粘土在转轮上绽成莲花,老人用布满裂痕的手蘸着金粉描绘叶脉:“雨季要来了,给灯罩刻排水纹路可比你们年轻人约会重要。”

暴雨突至时他们躲进废旧集装箱改造的茶摊。小七捧着玛莎拉茶暖手,看雨帘在铁皮屋顶敲击出欢快鼓点。罗杰忽然指着窗外:“看排水沟。”混浊水流中正漂着串茉莉花环,被雨滴推搡着奔向阿拉伯海,像条不甘沉没的银河。

雨势稍歇,小七踩着积水跑向露天作坊区。某个制作皮革钱包的摊位前,她突然抓起工具在牛皮上刻字。“刻的什么?”罗杰凑近时,她迅速用身体挡住半成品:“秘密!”摊主笑着递来金线,小七接过后却把线头缠在两人食指,说这是孟买最新款情侣手链。

黄昏时分,他们站在亚洲最大洗衣场的天台。夕阳正把十万件湿衣服染成火烧云,晚风卷起晾衣绳上的各色布料,仿佛有支无形巨笔在天空挥毫泼墨。小七忽然转身,把什么冰凉的东西塞进罗杰掌心——是枚陶土灯罩,刻着歪歪扭扭的“七”与“杰”,排水纹路里还嵌着闪闪发光的孔雀石碎屑。

夜幕降临时,洗衣场的灯泡次第亮起。晾晒工们收起最后一批纱丽,留下纵横交错的晾衣绳在月光中舒展。小七突发奇想,把白天捡的彩色布条系成绳梯,晃晃悠悠爬上两米高的晾衣架。罗杰在下面护着时,听见她坐在摇晃的绳索上哼歌,发梢还粘着陶土金粉。

“接住!”空中忽然坠下个小布包。罗杰展开后发现是块绣着孔雀的手帕,角落用金线缝着“防盗专用”。抬头要笑她,却见月光正穿透层层晾衣绳,在小七周身织出流动的银网。她晃着双腿的模样,像极了细密画里偷溜出来沐浴月光的宫廷少女。

回程路上经过午夜仍在运作的洗衣池,小七突然蹲下来触碰水流:“你觉不觉得…”话没说完就被罗杰拦腰抱起,躲开身后疾驰的运布三轮车。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中,有片孔雀羽毛正随波旋转,不知是来自博物馆还是洗衣场的某件纱丽。

出租车驶过午夜的海滨大道时,小七靠着车窗装睡。

孔雀石项链垂落在她锁骨随呼吸起伏,像泊着星光的港湾。

罗杰轻轻取下她发间缠绕的棉线,发现线头竟系着颗纽扣——正是博物馆警报响起那天,粘过茉莉花瓣的第二颗纽扣。

………

“这个拱门比照片里还像婚礼蛋糕!”小七蹦跳着躲开卖花环的小贩,海军蓝裙摆扫过印度门前的花岗岩台阶。

暮色中的哥特式拱券正被晚霞镀成焦糖色,二十六米高的穹顶下,举着自拍杆的游客像群忙碌的工蜂,罗杰不得不攥紧小七的孔雀石项链防止被人潮冲散。

卖椰子的小贩切开青椰时,乳白汁液正巧溅到小七新买的皮凉鞋上。“这是孟买的祝福。”

罗杰憋着笑递过纸巾,却被女孩拽着蹲下,“快看!”潮湿的砖缝里,竟有群红蚂蚁正搬运着游客掉落的爆米花,组成条通向海边的金色小径。

海浪声混着街头艺人吹奏的蛇笛声飘来时,小七忽然从包里掏出陶土灯罩:“我们来放河灯吧!”

罗杰还没反应过来,她已蹲在台阶上,用口红在灯罩内侧写下“防水测试”,又掏出达拉维买的金粉细细勾勒。路过的小女孩好奇地贡献出发间茉莉,转眼就被小七编成漂浮花篮。

“让让!让让!”扛着摄像机的旅游团突然冲散人群。

罗杰护着点燃的河灯后退,火苗却舔到某位锡克教徒的橘色头巾。“用这个!”小七情急之下摘下防晒霜盖子扑火,乳白色膏体在头巾上抹出个滑稽的云朵图案。

围观人群的笑声中,锡克教徒反倒掏出手机求合影,说这是神明赐予的祥云。

终于挤到码头边,小七的河灯却卡在石缝里打转。

“笨灯。”她赌气地撩起裙摆踩进浅水区,脚链铃铛惊起层层涟漪。罗杰举着手机照明时,镜头忽然捕捉到奇异画面——浸水的陶土灯罩逐渐显出发光纹路,孔雀石碎屑在海水浸泡下竟浮现出“MarryMe”的荧光字样。

“你什么时候……”小七转身时差点滑倒,罗杰拦腰抱住她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住。涨潮的海水突然漫过脚踝,那盏河灯奇迹般漂向深海,金粉茉莉在月光下绽成转瞬即逝的光之花。

“两位要拍魔法照片吗?”举着拍立得的少年适时出现。小七红着脸把罗杰推向印度门:“要拍出拱门像王冠的效果哦!”

她踮脚整理男人衣领时,偷偷将湿发甩向他颈后,未干的海水正巧渗入绷带——那是上午在洗衣场被铁钉划伤的新鲜伤口。

夜色渐浓时,卖烤玉米的摊主点燃炭火。

小七啃着裹满玛莎拉的玉米,看罗杰用消毒湿巾擦拭相机。

“疼不疼?”她突然戳了戳他手背的伤口,趁对方倒吸冷气时,把剥好的玉米粒摆成笑脸形状。远处忽然传来汽笛长鸣,夜航渡轮的灯光扫过印度门,将花岗岩表面的裂痕照得如同岁月篆刻的情诗。

“看这个!”小七神秘兮兮地展开皱巴巴的旅游指南,某页边缘被她画满星星,“书上说印度门底下埋着时空胶囊,存着1911年乔治五世来访时的星砂。”罗杰正要吐槽传说真实性,女孩已掏出从博物馆顺来的展览手册,封面赫然印着“考古工具包租赁服务”。

巡逻保安的电筒光柱扫来时,两人正蹲在拱门东侧研究砖缝。

小七的发卡不慎掉落,撞击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那边谁?”保安的呵斥惊得她拽着罗杰狂奔,帆布包里滚出的考古手册、口红和防狼喷雾在台阶上跳起踢踏舞。逃到维多利亚火车站广场时,小七突然指着罗杰大笑——他衬衫后背不知何时粘上了她画的星星贴纸,在霓虹灯下亮得像个移动星座。

深夜的殖民风格建筑群仿佛巨型积木,小七趴在百年邮局的绿色长椅上写明信片。“给奶奶的泡菜缸问好。”她边写边偷瞄罗杰,笔尖突然戳破纸面,“哎呀!”印度教神像图案的邮票顺势粘在男人手背,湿漉漉的胶水印出个迷你版印度门。

回酒店的电车上,小七靠着车窗假寐,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

罗杰轻轻取下她发间的星砂,却摸到裤袋里突然震动的手机——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你们掉的考古手册在16号失物招领处。”

附件照片里,手册扉页的便签纸隐约可见“七\u0026杰探险队”的稚嫩字迹。

…………

休息一天,两人又去打卡了迈索尔皇宫。

“这哪里是皇宫,分明是蜂蜜琥珀嘛!”小七仰头望着迈索尔皇宫的洋葱形穹顶,黄昏的光线正将鎏金塔尖熔化成液态。她踮脚去够宫墙垂落的紫藤花,孔雀石项链突然被罗杰拽住:“小心触发警报。”

三色堇花丛里突然钻出个抱陶罐的老妇,罐口溢出的姜黄粉染黄了小七的裙摆。

老人笑着用卡纳达语念叨什么,往她手心塞了把茴香籽。罗杰翻开旅游指南注释:“本地习俗,收到香料代表……”话音未落,小七已经把茴香籽撒向喷泉池,惊得锦鲤群炸开金红涟漪。

穿过嵌满彩釉孔雀的拱门时,小七突然指着罗杰的相机包:“你拉链在发光!”凑近才发现是宫墙藤蔓间的夕照,在她恶作剧贴的反光贴上折射出星芒。巡逻保安的脚步声逼近时,她拽着人躲进某条暗道,黑暗中撞翻的铜烛台滚出老远,惊起梁间百年积尘。

“咳咳……这灰尘够做咖喱角了。”小七摸出手机照明,光束扫过之处显出满墙褪色的细密画。画中骑着战象的王子举着宝石权杖,眉眼竟与罗杰有七分相似。她正要调笑,突然踩到块松动的青砖,头顶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轰鸣声。

鎏金吊灯骤然大亮,他们竟跌坐在镜厅中央。二百七十三面威尼斯镜组成的迷宫映出无数个惊慌失措的倒影,小七的防晒外套在镜中折射出彩虹光斑。罗杰的白衬衫领口还粘着暗道里的蛛网,此刻被放大成滑稽的蕾丝装饰。

“两位需要导游吗?”穿纱丽的讲解员幽灵般出现,手中的激光笔指向彩绘玻璃窗,“1910年改建时,意大利工匠在这里藏了……”小七突然捂住肚子:“洗手间在哪里?”趁罗杰询问路线,她迅速用口红在镜面写下“大笨象”,反光恰好投在讲解员发髻上的孔雀簪。

夜色浸染宫墙时,十万盏灯泡同时点亮。小七趴在观景台栏杆上啃芒果干,看整座宫殿在暮色中化作发光宝石盒。“快看那个穹顶!”她突然把沾着糖霜的手指戳向东南角,鎏金穹顶的暗格里竟有工匠正在更换灯泡,悬在空中的身影仿佛踩着星光织就的绳梯。

罗杰擦拭镜头时,发现小七偷塞进他包里的茴香籽正在发芽。“这是魔法豆吗?”他捏着嫩绿的新芽转头,却见女孩蹲在石阶上跟卖灯罩的老头讨价还价。老头举起盏破损的陶土灯罩,排水纹路里嵌着的孔雀石碎屑,竟与他们从孟买带来的那盏如出一辙。

“要打烊啦!”保安开始清场。小七突然扯着罗杰奔向玫瑰园,月光把大理石廊柱变成竖琴琴弦。她在迷宫般的绿篱间穿梭,发梢扫过夜茉莉时惊飞流萤,最后停在一尊断臂女神像前。“藏这里!”她扒开忍冬花藤往里钻,藤蔓勾断的银脚链却落入雕像掌心。

寻找出口时误入的阁楼堆满旧账簿,泛黄纸页间夹着1911年的宴会菜单。小七用手电筒照出奶油松鸡的配方,罗杰却在墙角发现捆裹着丝绸的铜钥匙。楼下传来保安的交谈声,他们从气窗翻到露台的瞬间,惊醒了栖息在石像鬼雕塑上的乌鸦群。

逃到宫门外的小摊前,小七喘着气要了份椰子冰激凌。

罗杰掏出断掉的脚链时,她突然把冰激凌勺戳向他的绷带:“伤口沾到姜黄粉会愈合更快哦!”暗红色绷带浸了椰奶,在月光下竟泛出诡异的金属光泽,像极了宫墙暗格里那些百年未换的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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