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病相怜(1 / 1)
正午刚过,景和宫阳光灿烂,暖意融融。
叶如棠坐在窗前,怀抱着雪狸,一同沐浴在阳光中,雪狸翻着肚皮,抻着懒腰,在她的怀中惬意地眯着眼睛。
灵兰进来轻声回禀,“娘娘,裴公公求见。“
“请他进来。“
叶如棠将雪狸放在软垫上,抚了抚袖口衣角,起身站起。
裴景行步入殿内,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每人手中皆捧着一个锦盒,朱漆金纹,精致非凡。
裴公公朗声道:“圣上口谕。”
叶如棠连忙下跪接旨。
裴景行清了清嗓子,声音不紧不慢,“特赐昭淑容,璟华夜明珠一对,缃雪织金袍一袭,凤纹七彩金簪一枚。”
小太监依次上前,将手中锦盒打开,金玉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裴景行顿了顿,带着点抑不住的笑意,“昭淑容所养白猫‘雪狸’,性情乖巧,颇通人性,深得朕心,特封为‘雪将军’,赏玉制项圈一枚,赐金印。”
殿中一静,所有人都怔住了。
雪将军?还赐金印?雪狸居然也有封赏?
叶如棠面露微笑,“臣妾领旨,谢恩。“
说罢她起身,抱起缩在软垫上的雪狸,小猫晒着太阳正在舔毛,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她举起雪狸的一只小爪,对着裴景行晃了晃,“雪狸在此,谢过陛下恩典。“
裴公公忍俊不禁,瞥了一眼那雪白的毛团,“娘娘,今日早朝,萧相将春猎行刺之事查清禀明圣上,令娘娘受惊的贼人已当场伏法,陛下疼惜娘娘,特命老奴前来。”
叶如棠看着他,眼神柔和,面露感激,“有劳公公,先代臣妾谢过陛下,待陛下闲时,本宫自会亲自过去谢恩。“
她瞥了一眼魏嬷嬷,魏嬷嬷会意,将一个荷包恭敬地递到裴景行手中。
“劳烦裴公公跑这一趟,略表心意,还望笑纳。”
裴公公也不推辞,接过荷包,轻飘飘的,似有纸张摩擦,心知必是银票,“谢娘娘赏赐。“
“娘娘客气了,老奴侍候娘娘,原是分内之事。娘娘若无旁地吩咐,老奴便回了。“
叶如棠点头,“裴公公辛苦。小福子,好生送公公出去。“
裴景行低头行礼,带着一众太监转身离去。
灵兰领着宫婢们将赏赐的物品拿去库房,珠光褪去,殿内又归于一片寂静。
金炉中的香气袅袅升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魏嬷嬷忍不住低声笑了,“陛下如今对娘娘的宠爱,连奴婢瞧着,都心热。”
叶如棠抱着雪狸,依旧坐到窗边。雪狸在她怀中,毛茸茸的一团,睡得很安稳。
她没有开口,手指无意识地顺着雪狸的背脊轻抚,
皇帝的赏赐显然是给她的安慰。
萧相,萧家如今的掌事之人,位高权重。今日早朝,如此大事,众目睽睽,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萧相既然亲自出面,这贼人必是萧家人无疑,究竟是萧家何人?为何对我出手?与爹爹当年冤案是否有关?
窗外日头正烈,阳光打在她脸上,反倒显得人像是雕了一层蜡,冷白,剔透,面无表情。
魏嬷嬷见她无半点喜色,心中轻叹,终是忍不住劝道:“娘娘,如今陛下如此待您,旁人再有异心,也动不得您分毫。”
“嬷嬷,我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魏嬷嬷怔了怔,“圣上已有裁决,娘娘不必忧心。“
叶如棠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小猫,那一对翡翠般的眼眸正对着她,懒懒睁开一线。
叶如棠沉吟半晌,“谢太医今日何时来请脉?”
灵兰刚好此时走了进来,低声回禀:“回娘娘,申时。“
她点了点头,目光落回窗外,光影摇曳,错落有致,那便等等吧,此事须得问清楚才好。
申时未到,谢如一便来了。
魏嬷嬷当即命宫人退下,只留自己和灵兰在旁侍候。
殿内安静得出奇,叶如棠将手腕露出放在脉枕上。
谢如一伸出手搭上她细瘦的手腕,脉象微急。
谢如一皱了皱眉,“娘娘一切安好,只是今日脉象浮动,不似有病,倒像是惊扰所致。”
叶如棠直言,“谢老可知今日早朝之事?“
谢如一将手撤回,“今日早朝,萧正山将其堂弟萧如鹤押至御前,呈上其亲笔供词。萧如鹤当堂认罪。
他顿了顿,“撞柱而亡。”
叶如棠心中一紧,抬眼看向谢如一。
“老臣常年为萧家几位老夫人诊脉,经常出入萧府。那萧如鹤,“谢如一语气沉了下来,“不过是萧家旁支庶出的远亲,在萧家,名为‘宗亲’,实际过得连积年的老仆都不如。”
她怔怔地看着谢如一,眸光一寸寸收紧。
谢如一叹了一声,“老臣斗胆推测,萧如鹤或并非主谋,应是被其族人逼迫,无奈顶罪。”
叶如棠眉心微蹙,“他家中还有何人?”
“仅有一子,名唤萧惟安,今年十九。“
“今日午后,是他亲自把其父尸身背回萧府,但萧家不许他在家中铺设灵堂,萧惟安无奈,只得将灵堂设在一破庙之中,眼下他正四处奔走筹措银两,只为……买一口薄棺。”
谢如一忍不住面露讥讽,“老臣听闻,众人皆惊叹,萧相在金殿上坦白无私,直言萧家之过,圣上下旨,萧相治家不严,罚俸一年。萧如鹤身亡后,他还在紫宸殿中,涕泪横流,痛心疾首。”
叶如棠低头沉思,良久才道:“萧惟安……”
“灵兰。”
“奴婢在。”
叶如棠嗓音有些发紧,“取五百两银票,换上常服,即刻随谢太医出宫。将银票,送到萧惟安手中。”
灵兰怔了一下,旋即应下,“是。”
谢如一抬眼看她,眉心微蹙:“娘娘?”
叶如棠与他对视,眼中泪光闪动,“他父亲,蒙冤而死。“
“我爹爹当年,又何尝不是。“
她别开了头,看向窗外,“那时我尚且年幼,又被收押,他老人家戴罪之身,连尸首……都没有。
雪狸轻轻叫了一声,细若哀鸣,似是替她哭了出来。
她语音哽咽,“如今他尚能守孝于灵前,我便助他,全了这份孝心。”
她指尖微颤,埋藏的太深太久的那份遗憾,在心中骤然破土,露了出来,扎得她浑身抽痛。
谢如一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想起当日师父因是巫蛊案的罪人,圣旨令曝尸荒野,他也无可奈何,心中感慨万分。
叶如棠如今独得圣宠,郡主加身,但在他心中,却仍旧是当年那个,每天缠着他,谢叔长,谢叔短的小姑娘,
他点了点头,“娘娘仁心。”
叶如棠眼中雾气氤氲,险些没有忍住。
灵兰换上了寻常衣饰,将银票收入袖中,“娘娘,奴婢这便随谢太医出宫。”
叶如棠看着她,抬起手,轻轻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一缕乱发。
“去吧。”她轻声道,“告诉他,人死如灯灭。活下去,才是他父亲真正想看到的。”
灵兰眼圈一热,重重磕了个头,“奴婢记下了。”随谢如一出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