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西楼的故事：迪厅阴云1（1 / 1）
何西楼和戴阿四把自行车锁在一宫侧巷里昏暗的路灯下，车链子哗啦一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巷子深处隔着墙就能隐约听见迪厅里沉闷的鼓点，一下下像擂在这俩孩子心口上，点燃了他们的好奇和兴奋。
“哥，真去啊？”阿四的声音有点发飘，刚才在麦当劳里的豪气干云被这近在咫尺的声浪和昏暗的环境冲散了不少。
她下意识地拽了拽身上那件特意换上的、有点显成熟的黑色无袖T恤和短裙下摆，这妮子甚至还在麦当劳画了画妆，但手法实在不敢恭维，俩眼皮都画黑了。
“废话，都到门口了还能怂？”何西楼挺直了腰板，他身上穿的是一个并不合体的牛仔坎肩，搭配的是牛仔裤，里面就穿了个跨栏背心，校服早就被塞进了书包里。
这俩孩子来之前可是在滨江道劝业场买了衣服和化妆品，努力想撑出点大人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反而更添了几分紧张。
迪厅入口被一道厚重的、吸音效果极好的帘子挡着，帘子后面透出变幻的彩色光柱和更加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浪。
门口站着个穿着黑色衬衫、剃着板寸的壮硕保安，正叼着烟，百无聊赖地扫视着稀稀拉拉准备进去的客人。
几个穿着时髦的青年男女嘻嘻哈哈地掀帘进去，带出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和烟味。
何西楼心一横，侧过身手臂有些僵硬地环住了阿四的腰，少女纤细的腰肢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麻。
阿四的身体明显一僵，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她呼吸急促了一下。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豁出去了，顺势往何西楼怀里一靠，一只手臂也自然而然地搭在了他的后腰上，手指还无意识地揪住了他坎肩的布料。
两个人以一种极其生涩、又带着点刻意模仿亲昵的姿态，几乎是互相架着走动，脚步都有些虚浮地朝着那入口走去。
阿四微微侧头，把半边脸颊贴在了何西楼结实的手臂上，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纯天然的长睫毛忽闪着，和那俩眼影画重了的大黑眼皮一点都不搭界。
保安的目光果然被这对小情侣吸引了。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何西楼努力绷着脸，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只盯着保安下巴上那颗痣，阿四则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两张票。”何西楼的声音有点发紧，努力模仿着成年人的腔调，从夹克内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十元钞票递过去，手指有点抖。
保安没接钱，反而嗤笑了一声，眼神在何西楼强装镇定的脸上和阿四那明显稚嫩的侧脸轮廓上扫了个来回。
“哟，小两口儿？够早熟啊。”他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学生证带了没？瞅着可不像够岁数的，俩人奔公园早恋去吧，别上这来捣乱。”
何西楼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是他面对多少异兽怪物都没有过的紧张感。
阿四搭在他腰上的手也猛地收紧，指甲隔着衣服都快掐进肉里。
“大哥，我女朋友今天生日，就想带她来热闹热闹。”何西楼脑子飞快转动，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把生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同时暗暗用手肘顶了顶阿四：“对吧，亲爱的？”
阿四立刻心领神会，抬起头，努力做出一个甜得发腻、却明显带着慌乱的笑容，细声细气地说：“嗯嗯，是呀大哥，人家刚满十八，就想来听听歌嘛。”她努力想让自己显得更社会一点，但声音里的稚气怎么也藏不住。
西楼平时看二呆迎来送往，心中也有了计较，多掏出了十块钱，冲保安诚恳的点头。
保安叼着烟，看着这对小年轻笨拙的表演，又瞥了眼何西楼手里的钞票，眼神在阿四清秀却带着紧张的小脸上停留了两秒，最终接过钱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挥了挥手：“行了行了，进去吧进去吧！小年轻儿，悠着点玩！别惹事儿，家长别找过来就行”。
他显然没真信什么刚满十八，但看小费的面子，对这俩孩子那股子强装老练的傻劲儿懒得计较了。
这年头能掏钱消费的，管他多大，指不定是哪家老板的小少爷，打工的有钱赚就完了。
“谢谢大哥！”何西楼如蒙大赦，赶紧把钱塞进保安手里，几乎是半搂半抱地把阿四往那厚重的帘子里一推。
掀开帘子的瞬间，仿佛跨入了另一个世界。
震耳欲聋的、带着强烈电子节拍的舞曲，正是MCHammer那首90年发行，标志性的《UCan'tTouchThis》。
音浪轰然砸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感官，巨大的彩色旋转球灯在天花板上疯狂转动，将无数碎裂的光斑投射在攒动的人头、墙壁和烟雾弥漫的空气闷热而粘稠，混杂着汗味、劣质香水味、烟草味、还有酒精和廉价糖浆饮料的甜腻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属于夜晚的独特荷尔蒙味道。
巨大的舞池里，人影在闪烁的光影中疯狂扭动。
有人甩着头，长发飞扬，有人踩着滑步，动作夸张地模仿着汉默的舞姿，更多的人只是随着强劲的节奏毫无章法地蹦跳着，发泄着过剩的精力。
舞池中央甚至有人开始模仿杰克逊的太空步，引来一片口哨和尖叫。
角落的卡座里烟雾缭绕，隐约可见穿着暴露的年轻男女举杯谈笑，甚至互相拥吻。
阿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光冲击震得呆立当场，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何西楼的手臂，小脸煞白，刚才强装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满眼的震惊和被这巨大声浪淹没的恐惧。
何西楼也好不到哪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强撑着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些沉浸在狂乱节奏中的身影，努力想找到一点熟悉感，却只感到一种巨大的陌生和疏离。
“走…去那边！”何西楼凑到阿四耳边大声喊，指了指相对安静一些的饮料区。
两人像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鹿，紧紧依偎着笨拙地穿过群魔乱舞的边缘地带，朝着吧台旁边摆着几张小圆桌和高脚凳的区域挤过去，那是消费区，想座就要买饮品。
阿四的手一直死死攥着何西楼的衣角，指节都已经发白。
终于挤到一张空着的高脚圆桌旁，两人几乎是瘫坐上去。
震耳的音乐声在这里稍微减弱了一些，但巨大的鼓点依旧透过地面和座椅传来，震得人心头发麻。
“吓…吓死我了…”阿四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喘着气，声音在巨大的噪音里细若蚊蝇。
“没事了没事了！”何西楼也喘着粗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大声说：“你看，这不进来了嘛，小意思！”他努力想让阿四放松下来，可自己也无比紧张。
这时一个穿着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二位喝点什么？”
酒肯定不能喝，但也不能露怯，何西楼豪气地一挥手，模仿着他师傅谈生意时的样子：“两瓶可乐，要冰镇的”。
服务生尴尬的笑了笑：“我们这也没热的，二十。”
外面一块钱的可乐，这里卖十块，但面子不能丢。
西楼掏出钱，塞给了服务生，人家点点头，很快端来了两瓶插着吸管的玻璃瓶可乐，放在铺着塑料桌布的圆桌上。
阿四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饮料的冷意才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之后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闪烁的灯光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跃。
“哥，你看那边。”阿四喊着，手指向舞池边缘的一个角落，那里灯光相对昏暗，正聚集着几个打扮更加前卫甚至有些怪异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穿着破洞渔网衫的男孩，正随着音乐做出一种极其扭曲的舞步，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力量和怪诞美。
阿四说：“那就是李文雅说的汉默吗？跳得真带劲儿。”何西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被那充满张力的舞姿吸引。
那男孩的舞步带着一种原始的宣泄，似乎要把骨头都甩出去，有时候还把膝盖往地上砸，跟练杂技似得。
强劲的节奏伴随闪烁的灯光，人群在忘我的舞动，这一切都撩拨着少年们那颗不安分的心。
刚才的紧张和恐惧似乎正被一种新奇的兴奋慢慢取代。
西楼下意识地跟着鼓点，用脚尖轻轻点着地面，阿四也放下了可乐瓶，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微微晃动。
舞池里那个跳汉默的男孩似乎注意到了吧台这边两个格格不入的生面孔，尤其是那个穿着黑裙子、脸蛋清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