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长歌玉壶清平调,烛龙冷月薄情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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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番,众人皆对那赤蚕心中存了忌惮,那白象更是惴惴不安,料来一会与蝰蛇男比试多是有输无赢,愁苦早就写了满脸。

武云暗中早已看他多时,知是时机来了,便凑过身去小声说道:“我适才看他俩比拼运气,已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此前我们约定联手,不如就将签子与我交换,你自去与那红发小子清算旧账。”

白象闻言心中大喜,嘴上却兀自强撑道:“依我看,那小子尚且有些身手,恐你非他敌手。你便先去和那蝰蛇赌赌运气。一会再看我怎样收拾那个小子!”言罢,便将自己手中的签子递了过去。

武云又将计划仔细盘算了一番,这才上前对蝰蛇男说道:“龙签在手,好运长久!接下来就由本小狐公子来跟你赌这一把!”言罢,竟将一只脚踩在长凳之上,手指不住在膝上轻击,摆出了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蝰蛇男眼皮不抬,挥袖、转杯,又将故伎重演,这才开口说道:“你先选还是我先选?”

武云闻言道:“且慢!我见你适才那局赌得刺激,所以也想添些彩头!”

蝰蛇闻言冷冷答道:“是何彩头,你且说来听听。”

武云道:“彼时若我选中清水,你便要答我一个问题。若是我最终胜了,你便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蝰蛇哼了一声道:“若你选到了秦艽那便如何?”

武云闻言将袖子一挽,露出一条雪白的手腕,才又说道:“那便简单!这局不仅是我输了,还须再让你那蚕宝咬上一口便是!”

蝰蛇哈哈笑道:“甚好!甚好!那么你选先手还是后手?”

武云道:“大丈夫一马当先!”嘴中胡乱吆喝着一些有的没的的酒令,手指在几支杯上一通乱指,故作犹豫不决状。他眼睛不时偷瞄着蝰蛇,看准时机大声喝道:“就是它了!”快速将一支取过,一气饮了。

众人见他这一杯下肚,殊无半点异样,这才长吁一气。

武云笑道:“运气不错!那我这可要问问题喽!”他用袖将嘴一抹,这才对蝰蛇道:“我听你并非本地口音,像是云贵人士,却不知猜对没有?”

蝰蛇道:“你这娃娃没有见识。我这口音一听便知是贵州人士,又有什么好猜!”他一边说,一边随手取过一支杯饮了,续而说道:“又到你选了!”

武云也不慌张,依旧是手在杯上一通乱指,只是这次嘴里变成了各种长吁短叹,最终才叹口气自语道:“就是它了!”一杯饮尽才喜道:“爽口!爽口!又是我赢!”见蝰蛇男也不接话,这才又含糊问道:“贵州我虽没去过,却听人说那里有座什么百灵山,还有个姓金的长老,甚会炼制仙丹妙药!不知是真是假?”

蝰蛇闻言嗔道:“我早说你没有见识!是千灵山!那位长老乃是姓辛!”

武云这些早从张子凌那里得知,这时听蝰蛇所言心里更是料定。见蝰蛇已又饮一杯,这才故作为难状说道:“哎呀!就剩这最后两杯了!这可如何是好?”一边岔开众人视线,一边在两杯之间指点,可这次无论指到哪杯皆不见蝰蛇男嘴角变化,这一下可着实是让他有些慌张。他嘴里一面念叨些有的没的,一边又再偷眼去看,可蝰蛇却依旧是不为所动。倏然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是了!这人能如此淡定,因剩下的这两杯皆是加了秦艽的!”

蝰蛇见武云左顾右盼的总是找些事由迟迟不选,这才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娃娃倒要耽搁几时?我这赤蚕这一会子腹中早已空了。你若是认输便快将手臂亮来,任它饱餐便了。”

武云故作踌躇道:“这两杯着实难选!我若选错,自当认赌服输!若是赢了,你可也不能耍赖!”

蝰蛇闻言啐道:“小孩子胡言乱语!这里有如此多的人来作证。我又怎会食言而肥!你倒是先将是何事情说来,再选不迟!”

武云也不答话,只见他将长袖一挥,那两支杯顿时被他卷入其间。他用的乃是博彩时摇掷骰子惯用的手法,这时用长袖挡着,看着倒与蝰蛇的手法颇为相似。只闻他嘴里不断吆喝道:“骊山圣母,救人疾苦!龙鳞虎蛇,放手一搏!玉皇大帝,助我神力。风火雷电,天眼得见。哇哇哇哇哇.......”众人正被他一通乱喊惊诧之时,武云抄起一支杯迅捷饮了。

一时之间,堂内竟是鸦雀无声。

武云用袖子抹了抹嘴,这才深吸一气说了声:“甘甜!”众人这才哗然一片。

蝰蛇本欲开口,只说了“你、你.......”二字,终于作罢。

武云见状问蝰蛇道:“如此说来这场当是我胜了。我此前结识了几位千灵山的朋友,因在下之过恐要受些责罚。我所求之事,便是请阁下代为求情。请辛长老莫要为难我那几位朋友。”

蝰蛇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我此前得知有个毛头小子坏了我的要事,却不想竟然找到了这里!那几个坯子办砸了事情本该受些责罚,只要你肯代其受过,那便有得商量!”

武云闻言奇道:“何为待其受过?”不经意间,却将剩下的那一支杯碰倒。那杯中之水顿时洒将出来,将原本围住赤蚕的红粉冲去了一角。突然之间,一道红影自圆心跃起,直向他的面门袭来。

这赤蚕看似圆圆滚滚,未料行动却是这般敏捷。武云才惊呼一声,那蚕已经到了面前,再想躲避早已不及。忽然间,一只手快速划过,正将那蚕握住。一道红光过后,乃是一声凄厉啼鸣。再看时,那赤蚕早已跃回圈内蜷缩成了一团。张子凌的掌心,也被赤蚕划出了一条血痕。

蝰蛇惊呼一声,连忙跃上前去查看状况。只见那赤蚕竭力蛄蛹着身形,口中不住有血涌出,才不多时便蜷缩得只有拇指般大小,颜色也变得灰白。他又惊又怒,忙将那蚕取了,重又放于布袋之中。众人不知,这赤蚕炼化困难异常。须用碧蚕在人体之内养蛊数年,方有极小可能破体而出。赤蚕破体本就困难重重,养蛊之人若是修为不足,赤蚕破体之时更有性命之危。因此即便是千灵五圣几人至今也未能炼得赤蚕。只扎古尔兹体内的赤蚕渐已成型,却离破体之日尚有距离。这一只赤蚕更是蝰蛇自己花费五年时光亲自炼化,只须定时喂食人血便可大成。这些年,他每日练功不辍,不敢过于消耗真气,实是处处掣肘。其间的辛苦,唯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蝰蛇这时已是怒不可遏,张子凌顾不得手伤口,忙将武云挡在身后。却见他手上一挥,已将蝰蛇面具取下。这人面孔白皙,生一对新月眉,丹凤眼,目下两片卧蚕,鼻梁高耸,阔嘴,留双柳短须,年龄不过三十几许。谁人也未曾想到那阴森面具之下,竟是一张儒雅面孔。只是这时他脸上既有七分狰狞,又有三分错愕,与这副相貌甚是违和。他望了一眼张子凌,这才狠狠说道:“我便是千灵山、万毒谷的长老,姓辛名莫盈!你是何人?因何竟敢伤我赤蚕!”

张子凌闻言道:“我叫张子凌。我见你那条蚕想要伤人,这才出手拦阻。”

武云此时惊魂稍定,这才从张子凌身后蹭出半个身子说道:“你这人好没诚信!明明比试输了却又纵容这妖物伤人!那东西定是饮了秦艽水坏了肚子!怎的说是被他伤了,莫非又来讹人!”

辛莫盈被武云一番抢白怒气更胜,但自己的赤蚕乃是世间少有的灵物,不知为何竟被这红发小子一招所伤。不仅数年修为功亏一篑,如今生死都是未解。饶是医术精湛,更善用苗疆蛊毒,此人是何来历却是摸不到半点头脑。正思量时,布袋中又是传来一阵悲鸣,若再不赶快对那赤蚕施救,恐难回天。念及于此,他再也无心旁顾,只恶狠狠瞪了张、武二人一眼道:“今时暂且记下!来日再找你二人算账!”言罢不忘向兔爷深施一礼,转身快步去了。

这一场比试虽非刀光剑影,却也是另一番的惊心动魄。武云俯身从衣角上扯了个布条,一边帮张子凌包扎,一边埋怨道:“你这冒然间出手,当真不怕那满口獠牙的毒虫了?”

张子凌笃道:“那时见它就要伤你,便没多想。这时想想倒是有些怕的。”

武云嗔道:“怕就下次老实一些,凡事等我先去计划!那东西虽然可怖,但我脸上戴了这小狐面具,还能被它咬坏了不成?却不知那蚕有毒没毒,怎的明明咬了你自己却送了半条性命......”

张子凌心中兀自不明所以,便答道:“我也不知是因何古怪,或是又与我吃过些稀奇东西有关。”

二人攀谈之时,已有仆人来将堂内清理一番。玉姬这时立于人前说道:“此番龙组比试,胜者即为小狐公子。此后便由凤组二人出战。就由白象先生决定比试方法。”

白象在一旁观战许久,这时总算看清张、武二人交情匪浅。偏他还不死心,找了空闲轻声问武云道:“你不是说这回和我联手,怎又和那红发小子去套近乎?”

武云低声对他道:“我之前许他承诺,说只要助我胜了蝰蛇便也助他胜你!”

白象闻言怒道:“你这人好生狡诈!你若是助他,那一会与他对战,我岂不是大大不妙!”

武云笑道:“我这是在骗那傻子!你看他适才已被那赤蚕所伤,只要再和他比拼些气力,想赢还不是手到擒来?”

白象喜道:“你说得极是!在下也懂些剑术!倒不如此番就和他比上一比!”

武云心中暗觉好笑,面上却矜持道:“这个你可得自行决定,我可是两不相帮!”

白象这时心中早已觉得胜券在握,便朗声道:“那么我便决定与这小子比试一下剑气!”

程蒯闻言笑道:“剑气?刀有光!剑有影!何来还有剑气?”

白象闻言怒道:“怎么没有剑气?我听人说,但凡武学修炼到巅峰之时,皆能够以形化气!只不过.......”他这时心中却想的是自己这两下子实在是尚不能以形化气。

程蒯闻言讥讽道:“莫说是以形化气,我看你连把剑都还没有!莫不是太过可笑?”

白象道:“谁说没有?”遂从腰间一扯已将那根鲸刺握在手中,又在身前挥动了几下才道:“这便是我的剑!”

赵恪见二人争论不休,这时道:“依我看,这比试非要说是剑气,确有些不妥,不如叫做锐气。可就是这位狼兄弟却是手无长物,嗯......不妨就先用我这支笔来比划比划!银钩铁划既符合锐气之说,又能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众人闻言皆觉得他的这番见解甚妙,两位好兄弟更是连连叫好。

张子凌从赵恪手中将后主笔接过,对白象道:“便请阁下赐教!”

白象道:“今日若不将你教训一番,实在是难平心头恶气!看招了!”话音才落,他手中鲸刺迅捷挥出,这一招自下而上,凌厉异常。

张子凌将手中铁笔一横,欲将此招格开。哪知白象手腕一抖,招式陡然变换挑转为刺,向张子凌当胸刺来。

张子凌被这一招攻得不备,脚下忙施青云步退去。

白象不禁“咦”了一声,本以为这红发小子即便懂些武艺也是不足为惧,却不想身手竟是这般矫捷。他多年行走于江湖,也是大漠、戈壁等险恶之地的常客。若无一身武艺傍身,又怎能安然至今。他所用的乃是西洋一带惯用的剑法,以突、刺、挑、划为要旨,并无固定招式。他这时打起精神,定要在此番较量中取胜,倒使得张子凌处处显得被动。

二人你来我往,刹那间已斗了十余回合。张子凌起初被白象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时凝神聚气早已经将他招式了然于胸。眼见白象又是一招左右分刺,正向自己两肋袭来。他已料敌先机,见白象招式已经使老,一招落雪凝花,将身一横,铁笔直向其小腿刺去。

白象也算是身经百战,哪能被他轻易所伤。只见他足尖连点,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竟一下跳了七八尺高。

众人之中不绝一阵惊呼,皆未曾想他竟然还是个灵活的胖子。

张子凌心中早已算到此节,他看准时机使一招“雪落红飞”,瞄着白象落下之时刺去。他并非想要伤人,这一招仍是以笔尖刺他脚踝,却不想竟然刺了个空。正疑惑时,猛然间后项感到一股疾风,若非他忙施轻功遁去,这一刺恐被重创。

惊错之时,只见白象这时身躯已胀作了一团,正缓缓从半空中坠落。他白衣之中不知何时充入了许多气息,是以落得比正常时迟了许多,这才未被刺中,且还在这间隙向张子凌还了几招,险些便要得手。

张子凌经此一节,再不敢掉以轻心。他所学之长便是可以料敌先机,然白象闪躲纵跃处处滞后难料,又使二人陷入僵持。

武云看了多时,这时大声对白象喝道:“你这人说好比试锐气,现在你肿得像个大球一般,哪里还有什么锐气?难不成比的却是充气?”

白象闻言怒道:“比试规则乃是我来定的!只要能胜,管他鸟的锐气还是充气!”白象与张子凌正斗到关键之时,这一分神险些便被张子凌刺中,心知不能再被武云所扰,此后任凭他如何嘲讽也不再争论。

武云喊了半天见白象不再上当,心中又生一计。他左摸右摸才从怀中将那颗海明珠摸了出来,见白象又再跃起便瞄着他落下的地方用力将珠子滚了过去。

这颗海明珠又大又圆,属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凭谁想也想不到今日竟被人当作玩物,在地上用作了弹球。海明珠在地板上匀速划过,传来一串清脆声音。众人的目光皆被这珠子吸引,见它终于还是和白象落点擦肩而过,均感惋惜。

武云一击不中,也是懊恼。奈何再摸不出什么适合的物事,想干脆用些碎银去丢,又恐偏袒得过于明显,容易落人口实。正自踌躇,耳边忽闻一阵清脆声响,那颗海明珠竟然又被人掷了回来。

这一下虽然也是有些偏颇,但珠子终是入了武云之手。他放眼望去,见那兔爷正向他合十了手,蹲在对面等他再掷。这下可更让武云来了兴致,他看准时机又再将珠滚出,这二人一来一往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得不亦乐乎。

白象心中最气。这珠子总在脚边滚来滚去,虽说也会干扰对手,奈何张子凌身法敏捷,远比他便捷得多,须尽早想些办法才好。

武云几番皆未掷中,手握珠子正在盘算。忽见对面又再滚来一颗珠子。入手才见,这颗珠通体黑色,还不时散发些淡淡的香味。他一闻便知,此乃是一颗沉香珠。武云这才恍然道:“原来这兔爷一直随身带着此珠,难怪他也不惧那蝰蛇的异味。”这时他两颗珠在手,胜率翻了何止一倍。只见他两手同时挥出,两颗珠一粉一黑同时向着白象脚下而去,看他如何能躲。

眼见这一击又稳又准,却见白象猛然间吹出一口长气,身子瞬间向后飘了寸许。这一击却又被他躲了去。

武云见状啐道:“按你这样,此番就说是比口气也行!”饶是如此,这时两颗珠子又都落在了兔爷手中,且只能看他如何发挥了。

兔爷将两颗珠子各自握在手中,他看准时机,右手用力先将黑珠掷出,左手紧随其后。二珠接踵而至,实乃一招妙计。可他左手力度准度皆差,粉珠眼见已偏出了尺许。莫说是被白象踩住,就连武云想要抓住也已是不能。

众人虽然看得起劲,但如这一老一少这般胡闹的倒也不多。偏巧这里还有一个同样好事的程蒯。他看了多时早已心痒难耐,索性将袖子一挽,先将那条宝贝火腿丢下,喊了句:“我来!”大步跑去追那粉珠。

武云掷了多次始终不中,稍微沮丧。见张子凌这时已经占了先机,才略感欣慰。他这时忽然觉得手上滑不溜丢的,仔细看时竟是适才摸珠子时竟不慎将怀中仙丹捻碎。他心中暗叫倒霉,遂在衣襟上将手蹭了干净,这才没好气地又将黑珠抛了出去。好巧不巧,这一掷无心插柳,却直奔白象脚下袭去。

危急之时,白象才吹一口大气将黑珠避开,却见程蒯已将粉珠使力掷出。他脚已几近着地,这一下正踩在粉珠之上。眼见败局已定,他索性把心一横,身子猛然间向前跃出,鲸刺频点已将前路罩住。若张子凌敢要正面交锋,势必也要来个两败俱伤。

张子凌与白象相斗实是无奈之举。他无心伤及白象,是以处处留手。这时见他用此拼命招式,自己已是退无可退,遂使出一招铁板桥,待他身躯掠过,笔尖向上刺出,正戳中白象胸前。这一招力道刚好,只将白象衣衫刺破。却见他那胀得圆球一般的身躯内瞬间一股气流喷涌而出,将他整个人都推了出去,再想调整身姿已是不能。只闻一声巨响,一阵烟尘四起,白象已重重跌落在数丈之外。

程蒯不想自己这一掷竟是如此奏效。起初他不过是想凑个热闹,这时见白象摔得惨烈却又担心起来。正要赶上前去查看那人状况,才向前走了几步,顿觉一阵恶臭弥漫开来。他不由得大声呼道:“好臭!好臭!”

众人才闻其声,便又闻其味。这股臭味浑厚绵长,迫得众人连连后退。

武云一边用袖捂住口鼻,一边对张子凌道:“你这一招太过凌厉,莫非是将那人摔出了.......”他不好意思再往下说,却扭头对程蒯又道:“你赶快过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程蒯虽然好事,却也怕那臭味侵袭,他正要搪塞,忽见白象猛然间从烟尘之中跃起。只见他在怀中一阵乱摸大呼道:“完啦!完啦!”两手在地上聚拢了些粉末,口中呼喝着,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众人被他这一番操作惊得一头雾水。猪宝宝却笑笑说道:“他这一摔,想必是将怀中藏的龙涎香全碾碎了。那东西虽臭,实是个价值千金的宝物。这下他可是亏了。”

程蒯这时忽然想到一事,连忙惊呼道:“哎呦!这厮跑得好快!莫不是想要赖账!”他嘴里连连吆喝着二位兄弟“快追!快追!”自己早已先下了楼。

赵恪和卞骅相对苦笑又摇了摇头,这才施礼和众人道别。

这几人相继走后,堂内竟忽然变得有些冷清起来。待尘埃落定之后,玉姬才又说道:“凤组比试即为狼公子胜出。龟组比试二者,为钟馗和虎居士。便由钟馗决定比试门类。”

钟馗自来至此地便鲜少开口,这时也只是低声说道:“比力气!”他这番言语倒也实非出人意料,只看他这副高大身躯,比力气可是再合理不过了。这人看似不喜多言,只见他阔步走至中心,一只脚在地上一划,地板之上赫然便多了一条深壑。这地板乃是上好的橡木制成,甚是坚硬,只被他轻描淡写地这般一划,便陷了半寸有余,着实是令人惊叹。又见他四下里寻摸了一番,见堂内空无它物,遂大步行至一口火炉旁。喝了一声:“起!”那口铜炉恐是要有千斤之重,竟被他握住双足直举过了头顶。他这时再喝一声,那铜炉便被他一掌击得平飞了出去。耳闻一声巨响,不偏不倚正落在那条线上。

武云不知顾闯身手如何,见此情形不觉暗自担心,见张子凌却全然不以为意,暗忖道:“莫非那酒鬼老头儿当真如此厉害。”

顾闯一直坐在角落里独饮,这时又举起葫芦连饮了两口才起身说道:“趁着酒力,那我可要先来了!”他踉跄着走至炉前,又伸了个懒腰,倏然间两眼已变得炯炯有神。只见他猛然间将黑铁棍挥出,那铁棒“啵”的一声正撞在铜炉腹上,瞬间被击了出去。

钟馗似是早有防备,已站在离线一丈之外扎下身姿。那铜炉来势甚猛,他不敢贸然硬接,便看准时机,足尖在它底上一点,将铜炉踢得飞起。待落下之时,双掌平推,这才又将铜炉推了回去。

顾闯见他此法甚妙,喝了一声“好!”眼见铜炉又至,他先用铁棍将铜炉抵住,身形连连后退,待铜炉去势缓了,这才依样画葫芦,足尖将铜炉踢得飞起,不同的却是他未等铜炉落下,便纵身一跃铁棒直立,已将铜炉稳稳举起。他这时似是来了兴致,哈哈大笑道:“来!来!来!再看我的了!”言罢,猛然间右臂上聚了一股大力,拖着那铜炉在空中画了一个又一个圈子。

那铜炉在空中风助火势,这会子烧得异常猛烈。诸多炭木夹裹着焰火四散飞落,惊得众人连连避让。

顾闯发力再将铜炉转动,大声对钟馗喝道:“接!”话音才落,那铜炉便如同一支被抽打正兴的陀螺一般,又被他大力挥了出去。

这番料来钟馗已是再难抵挡,顾闯这一挥何止千斤,那铜炉这时便如同风火轮一般,生铁碰了上去只怕也要立时变成铁水。待要分晓之时,却见铜炉去势已被抵消。众人先闻一阵滋滋作响,再闻一阵焦香四溢,只见那铜炉已被一条又大又硬的火腿抵住。

这火腿正是程蒯所留,他适才去得匆忙将此物落在了此地,不想却为钟馗所用。

钟馗有了火腿相助,自是不再惧怕铜炉散火。他发力推动火腿,瞬间使铜炉又近数尺。眼见离线已是不远,可凭他无论如何用力,铜炉也是再不能移动半分。

顾闯这时在铜炉彼端喝道:“你这老小子若再不使出些真本领可当真就要输了!是你功夫真的如此稀松,还是故意看不起你顾老爷?”

钟馗闻言“嘿”了一声,笑骂一句道:“原来你这老家伙早就看出来了!害我装得这般辛苦!”他这一句看似平常言语,却将堂内众人耳朵震得嗡嗡作响。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又闻堂内一声惊雷。那钟馗索性将面具一抛,大喝一声,更是让人震耳欲聋。

众人这时皆已看清,这钟馗生了一张枣红色脸,虎目、鹰鼻、须发皆白,看似已是古稀之年,与其魁梧身形颇为不符。只闻他口中不断大声呼喝,一声又高过一声,如此这般简直就是要将房顶掀了。

张子凌知是此人正在运功,忙用手将武云耳朵捂住。果见那人每喝一声,手上便加一分力,此时他须发皆张,显是已将功力发挥到极致。那铜炉此时渐已被推至线的中心,竟已与顾闯不相上下。

顾闯这时也倾了全力,他一边强运内力,一边喝问道:“焦老头儿!你不好好闭关,却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原来这假扮钟馗之人正是丐帮现任帮主焦大声。此人与顾闯乃是旧识,因闭关修炼武学,近年鲜少在江湖上走动。值此全力比拼之时,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在此处调侃起来。

众人看得可谓是瞠目结舌,但若是这般僵持下去,到底何时才能分个输赢。唯有懂武功的才知,内力如此这般消耗,即便是修为再高也难撑得多时。若强撑下去,更有受到内伤之虞。

张子凌看得心焦,正思量二人该要如何收手。却见二人忽然之间再无言语,转而全都凝神聚气。只闻二人同声呼喝,便是铜炉哪又能承受这般巨力,“啵”的一声,半炉炭火瞬时化作火树银花,铜炉也已裂成两段。

二人见状哈哈大笑,看来这番倒是打了个平手。

焦大声将那火腿挥了挥说道:“老酒鬼!我这里有烤好的肉!借你点酒来喝喝可好?”那条火腿这时已被烤得七八分熟。他也不待顾闯应答,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拿着火腿大嚼起来。

顾闯闻言将葫芦取下,这才对焦大声道:“多年不见,你这潜龙功可是十分了得了啊!”他手一挥,那葫芦在空中转了几圈,直飞入焦大声手中。

焦大声饮一口才道:“若不是为了追那个西夏蛮子,再修炼数月定能大成!”

顾闯道:“那个赫重山吗?”

焦大声道:“押送的路上被那厮逃了。不仅打死了几个弟子,还伤了一位长老!”

顾闯啐道:“不是我说,你那帮弟子武功太过稀松!还不如我那日将他结果了,免得节外生枝!”

焦大声怼道:“定是有人相助!现场只留下了这块风月令。”这块令牌乃是第九十九号。

二人席地而坐,边吃边聊,却将其余众人晾在一旁。

玉姬最为踌躇,眼下这二人打成了平手,倒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思量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才不多时,便有数名赤鬼大汉接踵而至,一、二、三.......共有十余人之多。最后上来的两个赤鬼肩上竟还扛着一个身材更为魁梧之人。那人全身皆被一张桌布包裹,才看了一眼便指着焦大声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偷了我的衣衫!快给我拿下!”

众赤鬼闻声而动,刹那间已将焦、顾二人围在当场。

顾闯见状对焦大声嗔道:“就知道和你相见准没好事!你这是又干了什么?”

焦大声笑道:“我来参加这等盛宴,穿乞丐服太不体面,就找了个百鬼帮的头目,借了这身衣服穿。”

顾闯知他所说的借,无非是将人打昏强抢而已。即便如此,也须先要助他脱身才好,便向他喝道:“酒都喝光了,快把葫芦还我!”

焦大声闻言,将葫芦里的酒一气饮了,便将葫芦掷出。不想这一掷力道极大,不仅未飞向顾闯,却是在地板上盘旋起来。

一众赤鬼见那葫芦飞速盘旋,皆被迫得连连退却。

顾闯却不慌张,喝了声道:“又玩什么把戏?”提起铁棍猛然在地上一戳,诸多炭火瞬间被他震得四散飞起。

那赤鬼头领甚是机警,连忙大声向众鬼喊道:“小心别让那人逃!”走字尚未出口,焦大声口中猛然一口烈酒喷出,炭火瞬间变为烈焰,将一众赤鬼逼退。那两个抬着头领的这时自顾不暇,早将他掀翻在地。

夜色中,只闻窗子的吱呀和焦大声呼喝着渐渐远去的声音。

那头领连忙爬起身行,跑得两步才发现那桌布早已不能蔽体,边扯布遮挡半个屁股,边对众鬼斥责道:“一群蠢货!快追!快追!”一番喧嚣之后,堂内终又归于平静。

玉姬这时才蹙了蹙眉道:“那龟组胜出的便是虎居士!鳞组便由猪宝宝和兔爷一决胜负。还请猪宝宝拟定比试方式。”

猪宝宝敲了敲手上的暖玉棋笑了笑说道:“此前打打杀杀颇多,不如此节便由我和兔爷对弈一局如何?弈棋讲求的是两气得活。正符合酒色财气之说。”

这时只剩张子凌、武云、顾闯、猪宝宝和兔爷几人,堂内变得甚是安静。

玉姬令人重新摆了新桌。二人落座之后,猪宝宝才将手一摊,对兔爷说道:“黑先。”这二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便已落了数子。

张子凌不懂弈棋之术,见武云看得专注,遂问道:“武兄弟,你可懂得这弈棋的法门?”

武云道:“在家之时,我阿父总拉着我对弈。这东西易学难精,我也只是略通一二。主旨便是看黑白两方最终谁得到的地盘更多.......”随后他又将何谓气、何谓目、何谓换手、何谓提子、何谓得活,一一讲给张子凌听。

张子凌记性甚好,又有武云从旁细心讲解,更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觉之间这一盘棋已落了数十子之多。

张子凌心中正推敲武云讲解的诸多要领,忽然奇道:“那边的几颗黑子因何不提?”

武云这时也已看出异样,他蹙眉思量一番,一时之间却也不能作答。

二人又静观片刻,却见猪、兔二人落子越发离谱。哪里还管什么气、眼、死、活,更有甚时只黑棋落一颗,白棋却要落下数子。

顾闯本就懂得弈棋。这时也再看不得,遂讥讽道:“你们两个到底会不会下?这般胡乱落子,还玩个锤子!”

猪、兔二人却哪里管他所言,落子更是越发地快了。倒是那兔爷每落一子都极慎重,远比猪宝宝慢上许多。

这二人对弈之法和武云所讲乃是大相径庭,张子凌看了多时,脑中早已乱作一团。他眼前这许多黑白棋子这时已化作许多小人纠缠在一起,黑色的势单力孤,却一直被白色的穷追猛打。

武云见张子凌看得双目呆滞,直推了几下才见他回神,遂问道:“你又发什么呆?这二人想必也是不懂弈棋,这局不看也罢。”

张子凌又定了定神才小声对武云道:“也不知我看得对也不对,你仔细去看那些白棋,落子之处是否与这风月楼内颇为相像?”

武云闻言正半信半疑看时,又闻张子凌在耳旁小声道:“黑棋一直在跑!就快没路了!”武云循声望去,果见黑棋一条长龙已被追至一方角落,再不几步必将全军覆没。他这时也已看懂棋局,不禁暗叹道:“没救了......”

二人正错愕时,却见猪宝宝站起身形对兔爷施礼道:“此局乃是小可输了。举棋不定之时,不如先行一步为安。在下这便先告辞了。”言罢,他向着众人一揖,挥袖转身去了。

武云正暗自思量猪宝宝话中所指,忽然瞥见那棋盘之上似是多了一枚木钱。那木钱乃是在棋盘的一角之外,却想不出是何意图。

玉姬见无关人等皆已退去,这才说道:“恭贺诸君经过数度比试最终胜出!我家仙子此时正在楼上梳妆,还请几位在此稍候,待此炷香燃尽便可随我前往凝月坊。”随后她令仆从将一炷檀香点燃,又亲取了干果、蜜饯等物,这才先往明月坊去。

武云忙乱了许多时候,这才终于得闲,便拉着张子凌攀谈。顾闯待着无趣,自顾自地将那些零食吃了个净。眼见一炷香烧完了大半,武云忽然奇道:“咦?那人怎地不见了?”

张子凌这时也才发现,堂内这时只剩了三人,那兔爷却不知去往了何处。

顾闯道:“我适才见他起身去往楼下,怕不是吃坏了肚子,要去解手。”

武云听顾闯胡言本不以为然,忽地瞥见棋局上的那枚木钱竟也不知去向,心中更是添了狐疑。

这时一阵脚步声近,玉姬携紫姝、蓝妤二女已至。三女齐齐施礼道:“我家仙子有请,请三位公子即刻随我前往明月坊赴宴。”

顾闯闻言一屁股从椅子上跳起。他把嘴抹了抹说道:“等得太久,这就快走!”

明月坊乃是在风月楼的最高一层,唯有正堂一间。玉姬将几人引入堂内便即退去。

顾闯见这堂内摆了一张黑漆大桌和四张雕花靠椅,便选了一张靠窗的大刺刺地坐了,未等张、武二人落座,便听他对着桌上的菜肴抱怨道:“我去!你们摆这一桌的花花草草是人能吃的吗?”

武云闻声望去,果见这一桌上摆的尽是些花瓣、花果、花蕊、花冠、花萼等物,牡丹、雏菊、兰花、山茶,姹紫嫣红、种类繁多。虽是他在美食领域见多识广,也被这一桌子争奇斗宴大为震惊。他不禁对顾闯嗔道:“你整日里只会盯着些鸡鸭酒肉。任凭这里的随便一道,也都不是那些俗物可比。莫说这时寒冬腊月许多食材难得寻觅,便是这番调制手法也是难得一见。”他指了指一只汤盆说道:“这道菜名为“水佩风裳”,光是中间的那朵荷花,便是由樱桃、莲心、青提、碧藕等物雕琢而成。其间的小鱼更是要用鲥鱼尾蒸制而成,属实是人间美味!”

顾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已信了八分,嘴上却怼道:“你这小娃娃又是哪来的这些见识?”

武云迟疑道:“我也是随家父给当地财主贺寿时偶曾见过,可惜当时也没得吃上几口。”他心里想的却是母亲寿宴那天的诸多细节,难不成这冷月仙子平日里也爱惜素食。

这时屏风后传来“咯咯”几声娇笑,这几声笑不由得让闻者浑身一震,便似是娇羞之中带着妩媚、妩媚之中又含着挑逗,明明未见其面,心却先被她占去了三分。

只闻那人接续说道:“几位不辞辛苦来此与小女相见,不妨此刻便揭下面具以显坦诚。”

顾闯早被这面具闷得难受,这时一把将面具揭去,顿觉神清气爽。张子凌也依言而行。唯武云对这小狐面具甚是喜爱,偷偷将其收入了囊中。

张子凌循声望去,见一曼妙身姿隐现于珠帘之后。这女子着一身紫纱,梳飞仙髻、头戴点翠鎏金凤尾钗、面如凝脂、美目含情,伫立在月光之下,便如从天宫降临一般。只闻她细语道:“奴家便是众人所称的冷月仙子。几位客官不辞辛苦来至此地,便由小女献上一曲,为诸君洗尘。”她话音渐落,只闻一阵清脆悦耳的琵琶之声,又听她轻声唱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唱的乃是一首李白所作的《清平调》。

张子凌听得甚是专注,但他读书不多却不知这诗歌来历,便轻声问武云道:“武兄弟,我听这歌词写的甚好,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武云努了努嘴道:“这词乃是由诗仙所作,你却只说是甚好。怕是李白听闻也要落泪了。”

张子凌惭愧道:“我自幼只是跟着三叔学了些粗浅知识,不似你懂的学问这般的多。”

这本是随口一句调侃,他答得如此正经反倒让武云有些错愕,便岔开话题道:“这《清平调》共有三首,虽然同名,但意境全然不同。你细听这第二首,曲调已是大相径庭了。”

张子凌定了心神,果闻那原本舒缓悠扬的曲调,这时已变得灵动多变,再听一时,曲风又是陡然急转,越发变得铿锵有力。直让人听得心跳连连,耳中已尽被琵琶的鼓噪之声填满。

武云更是听得满面愁容,深深不解因何这许多人要大费周章要来听此曲。正头昏脑涨时,忽闻一声钝击之声。只见顾闯将铁棒重重杵在地上,那琵琶之声顿时停滞。片刻后曲调再复响起,且比之前更加强烈起来。

这曲声越奏越疾,顾闯却遵循自己节律,每次铁棒顿击之时,总在曲调最为薄弱之处,任凭冷月仙子琵琶疾徐始终不变。

直至此时,便是武云不太懂得武艺,也已看出,这二人比拼的绝非是什么音律,而是一种极为上乘的内功。他不觉望向张子凌,却见他目光呆滞,也不知正专注些什么,连连叫了几声也不见他回应。心中正急,那琵琶声又再陡变,双挑连连,一阵阵刺耳之声让人恨不得快将双耳捂住。

顾闯却仿似不为所动,只见他大喝一声,运尽全力将铁棍击在地上。那琵琶琴弦被瞬间震断,曲声也戛然而止。

张子凌这时如梦初醒,见武云兀自正在揉搓两耳。二人才对视了一眼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珠帘之后冷月仙子魅声说道:“该来的人未至,却惹来了搅局的。一曲作罢,再共赏一舞可好?”陡然之间一片紫色身影,从帘后闪出。只见冷月仙子已半依在一张雕花靠椅之上,正用一双美目打量三人。

顾闯状笑道:“你这主家可不厚道!我等不远万里至此,又大费周章才通过了诸般考验,你便是这般招待贵客?”

冷月仙子闻言媚笑道:“贵客倒是不假......只是青莲三脉历来井水不犯河水,玉壶吟一脉今日至此究竟是何意图?”

顾闯闻言笑道:“老爷我多年前曾有幸与清平调一系的高人交手,当时俺年少轻狂、不知道天高地厚,败在那人手下也属应当。自那以后我潜心修炼,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再睹那位高人风采。后听闻那人早已仙逝多年,只得差人四处寻其后人下落,以了这平生夙愿。”

冷月仙子闻言冷哼一声道:“我一个小女子又管得了你的什么平生夙愿。你我原本无恩无怨,但今日你却没来由地搅了我的要事。若是就此让你这般去了,今后三脉之中岂不是又要被玉壶吟压了一头?我这舞跳得虽好,只看诸位可能消受了!”她话音落,玉臂微张、身躯陡然跃起、足尖落时、长袖挥洒,已是翩翩舞起。

张、武二人此时已知这冷月仙子实非简单。张子凌全神贯注观其举止。武云更是早早捂住了耳朵。不想冷月仙子这舞并无声息,却见她在边走边舞,围在室内越行越疾。初时恰如微风拂面,又舞片刻便有花瓣随风轻舞,再不多时便是桌上的杯盘也竟微微颤动。冷月仙子更是渐已化作一团紫色身影,再难看清一举一动。

武云正被这团气流吹得难以睁眼,正蹙眉时却瞥见顾闯早被吹得须发皆张。他甚觉好笑,本想叫张子凌一起看看,奈何喊了几句,却终于还是未能听清。

正这一时,顾闯手中铁棒猛然间在地上一顿。那一团紫影,瞬时之间行速一缓,只刹那后又行更疾。

又如此三两番,武云便已发现,顾闯每每敲击皆是在冷月仙子便要落足之时,以此滞缓气流。只是冷月仙子行进之快,想要预先知其行踪实非易事。正思量时,忽闻耳边传来几声清脆声响,却不知是何缘由。

武云虽然未知因果,张子凌却将此情景看在眼里。他的武功修为原比武云高出甚多,适才冷月仙子用一支碧玉发簪连连袭向顾闯,却皆被顾闯用铁棍抵去。这几式行速飞快,莫说武云看不到半点踪迹,便是顾闯也险些着了道。那最后的一下险已刺中,虽是侥幸躲过却仍是在顾闯脸颊上划出了一道伤痕。那渗出的一滴热血,被瞬间卷起,在疾风之中化得无影无踪。

顾闯见状把头一拧大声道:“小美人,再来些痛快的!搞了半天就这点能耐,莫不是你老了不成!”他却不知,这冷月仙子平生最恨别人说她老。话音才落,便觉那紫影移动又再快了许多。室内瞬时花瓣四起,将众人包裹在一团旋涡之中。

顾闯这时再不敢轻敌,只见他铁棍连点,每一击都宛如一声虎啸。可冷月仙子的舞步非但未缓,却是行得更疾,这时紫气卷着黄花早已遍布室内,只闻金戈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顾闯已是危急万分。

正是此时,又有一声清脆敲击传来。这声音虽不似顾闯的虎啸一般低沉浑厚,却别有一番清澈高远。闻者诸人心头皆是一震。

再看时,正是张子凌持了一根木筷敲在酒杯之上。这一击力道虽有欠缺,时机却是把握得刚好,恰在冷月仙子落足之时。只这一下,却令她攻向顾闯的招式登时缓了。

冷月仙子瞥向张子凌,见这年轻人相貌平平,只一头红发略显蹊跷,莫非只是碰巧。正要再向顾闯发难,耳边又再传来两声轻击,不迟不疾皆打在自己的气门之上。这一来登时让她怒上心头。只见她凝身将手中碧玉发簪掐于指尖,陡然间发力频刺,直向张子凌面门袭来。

张子凌潜运内功,早将身边诸事洞察。见冷月仙子攻到,忙用手中筷子化解。几招过后,竟发现冷月仙子的招式与自己所用的青梅剑法大有相似之处。

这几回交锋虽不像与顾闯交手般铿锵有力,但悄无声息之中却更是杀机四伏。论气力,顾闯的修为自不是张子凌可比。但论剑法招式,张子凌则是自幼苦练,且又在落梅剑法和青梅剑法中取长补短。自梅谷中与洛琴声修习心法之后,他更是大有长进,是以贸然与冷月仙子交手,一时之间竟是未落下风。

冷月仙子见状冷哼一声道:“原来长歌行也到了!看来今日定要分个拙略才好!”

此前顾闯正斗得吃力,张子凌的加入无疑让他有了喘息之机。他举着葫芦正要喝上一口,却想起那最后一点酒水,也都在会焦大声的时候饮尽了。他不禁怒骂道:“奶奶的!关键时候没了酒喝,这架看来打不痛快!”

正郁闷时,忽闻武云在一旁喊道:“大叔!大叔!我这里有酒你尽可拿去饮了!”只见他匆忙撩起衣襟,一番鼓捣后便从腹中摸出了一个极大的水袋。

顾闯见状奇道:“你这水袋是哪里来的?”他又怎知,这水袋乃是武云用两枚青枣从阿克西的骆驼身上换来的。他暗自将水袋藏在衣内,此后斗酒时,便将酒全都偷偷灌到了袋子里。这时将水袋抽出,整个人立时斗变得轻盈了不少。至于所谓的借,其实就是偷啦。

武云也不答他,大声喊道:“你莫管!我会变戏法!”说罢,一只脚踩着凳子,大力一挥便将水袋抛了过去。

顾闯一手将水袋接过,揭开盖子忙不迭的大饮了一口,大笑道:“好酒、好!”才说了两个子,忽然觉得嗓子一紧,连连掐着喉咙喊道:“好辣!好辣!”

武云见状“哎呦”了一声,叫道:“我忘了那酒里还有秦艽!”

原来那时与辛莫盈对赌时的秦艽水也被他暗自投进了水袋。好在这秦艽不过是异常辛辣倒不是什么致命毒药。

武、顾二人正忙乱时,张子凌和冷月仙子斗得更是激烈。张子凌的武功根基本就远不如冷月仙子,时间略久便难以支撑。好在冷月仙子并无意伤他性命,又有心多窥探一下长歌行一脉的奥妙,是以处处留手。此时瞥见顾闯也不顾秦艽酒再如何辛辣,几将一袋酒水一饮而尽,心知若再不尽快将这红发小子压制,待一会二人联手自是有输无赢。念及于此,冷月仙子举手微拂,左手上赫然又多了一支黑玉发簪。两支簪立时化作两把利刃,全力向张子凌攻去,瞬间险象环生。

武云在一旁看得心急,见张子凌就要不敌,顾闯此刻腹部已鼓得大了一圈却仍在大口饮酒,便斥道:“还喝!再喝就要炸了!还不快点救他!”

顾闯托了水袋忙又饮了两口,大声道:“这酒辣的要死!就这般吧!”只见他双手沉于腹底,深吸一气,大声吼道:“啊!啊!啊!”这三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重过一声。第一声便如万马奔腾;第二声便如翻江倒海;第三声便如天雷滚滚。

三声才至,武云只觉眼前一黑,便已没了知觉。

※※※※※※

也不知过了多久,武云睡梦中隐约听闻耳边有人呼唤:“武兄弟!武兄弟!”直是感到肩头被人连连晃动之时,这才猛然醒来。

张子凌此前亦是被顾闯那突如其来的几声怒吼震得昏了过去。待他醒来之时,顾闯和冷月仙子早已没了去向。见武云兀自伏在案上,这才上前呼唤。

武云脑中仍是一片浑噩,见张子凌一脸关切模样正不住询问,却听不清他所言什么。又清醒片刻,这才恍然想起,连忙在鬓边一阵揉搓,竟从耳中取出了两只布团。直看得张子凌一脸惊奇。

武云又揉了揉双耳,啐道:“我适才在那两人激斗之时便悄悄扯了衣角塞住了耳朵,不想却还是着了道。这老酒鬼也不知用的什么功夫,当真好生厉害!”

二人这时放眼望去,见桌上杯盏早被尽数震碎,室内黄花散落一地,被窗外夜风吹得更是狼藉。回想刚才那一番狠斗,着实是惊险万分。

张子凌对武云道:“武兄弟,顾大叔也不知去了哪里。我们现在要如何才好?”

武云望向窗边,见一轮明月当空,遂对张子凌道:“这子时都已经过了,当然是回家睡觉啦!”

张子凌闻言一怔,尚未答话,却听武云又道:“要是非要去寻那老头儿,倒不如先去寻寻你那一般走失的媳妇!”

张子凌惊愕道:“你是说玉......我哪里有什么媳妇?”

武云见他一脸惊慌模样也不再逗玩笑,正色道:“顾大叔武艺高强,寻他不急。若要寻那冷月仙子,当要从玉姬等人着手。随我来吧!”只见他将身子伏低,左右嗅了几下,便向着楼梯方向去了。

张子凌见武云一副胸有成竹模样,便紧随其后。

二人寻着气味一路行至下层一处角落,这才停住脚步。

武云见面前乃是一处墙壁,除一张条案,两张木椅再无它物。他左右踱了几步,仔细嗅了嗅,这才又回了原地。他一番打量,瞥见墙壁高处一朵雕有菊花纹路的木板远比相近的陈旧许多,遂纵身跃至案上,伸手在那板上使力一按,果听得“吧嗒”一声轻响,一侧的墙壁上赫然揭开了一道缝隙。

武云闻声喜道:“有了!快来!”他在那缝隙上使力一推,整个人便已没入了墙壁之中。

张子凌依样葫芦,才进入暗门之内,便听见不远处的黑暗中,武云低声说道:“这边!”

二人蹑足前行,顺着暗道内的楼梯一路向下。再行一段,暗道内越发的阴冷,四周黑咕隆咚的一片,只闻一片发霉味道。

黑暗中,武云对张子凌低声道:“味道没了!我此前将我随身的香囊暗自塞入了玉姬囊中,这才能一路跟踪至此,再往前走却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张子凌闻言道:“好!你我须再小心些!”说罢便向前先走,将武云挡在了身后。正要再行之时,忽感一只滑腻腻的小手已将自己的手握住。

二人小心翼翼在暗道中一路潜行,幸而转过一处弯路,路已变得平坦,不远之处可隐隐见到一丝光亮。

那是火光,是火把传出的光亮。武云此前从未想过一丝光亮竟然能让他如此欢欣鼓舞。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此刻才知原来是怕黑的。这时手心里忽然传来一阵炽热,他忙在衣襟上将手心的汗抹去,脸上却又热了起来。

二人借着火光,这才得以看清。这暗道高两丈、宽三丈;墙壁以石砖堆砌;脚下乃是青石板路;每隔数丈,石壁两侧便有一对火把点燃,火光绵延一眼竟是望不到尽头。

武云暗忖道:“这冷月仙子果然了得。莫说‘瑶池仙会’的排场。单是修建这么一条通路,也绝非凡人所能。”正琢磨着,身侧火把忽然噼啪作响,火光也随之灭了。

武云见状不禁惊呼一声,他可不想再被那无尽的黑暗淹没,便说了声:“快走!”也不等张子凌回应,当先一跃向着下一处光亮疾驰去了。

也不知行了多久,武云忽然驻足。他伏在一处转角,向前指了指,示意张子凌不要出声。

张子凌循着方向望去,见不远处一副身影正在徐徐前行。那人披一身紫衣、长发及于腰间、身姿婀娜、步履轻盈,却不正是冷月仙子?

只这一时,两侧的火把又都湮灭。正当她便要陷入黑暗之时,恍惚间那一头黑发竟是变得雪白。

张、武二人待要再看清楚一些,那最后的一支火把也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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