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好姐姐为何叹息（1 / 1）
“那时我们尚且能杀出一条血路，”黄澍轻声说，“现在……”
左梦庚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父亲病重，太子虎视眈眈，李自成又要南下，我这脑袋随时都可能搬家。”
黄澍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少将军想得太简单了。”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现在该愁的人，恰恰是太子。”
“此话怎讲？”左梦庚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黄澍踱步到案前，手指轻轻点在桌面上：“豪格已死，北军大败。多尔衮又在搞什么计口均田，北方朝廷已经穷途末路。”他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外患已除，内忧必起。”
左梦庚皱眉思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太子手握大权，还有什么可忧的？”
“少将军且想。”黄澍的声音徐徐响起，“黄得功、高杰占据河北，史可法等人盘踞山东，柳腾龙、沐天波掌控潭州云陵。这些人表面臣服，实则各自为政。太子想收权，岂是易事？”
“就凭他们那点兵马……”左梦庚话未说完，就被黄澍打断。
“少将军莫要小觑。”黄澍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黄得功、高杰有精锐五万，少将军手握十万大军，山东团练更有十数万之众。若是这些人同时倒戈，局势如何，谁又说得准？”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风声在低语。左梦庚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其实这些都不是太子最大的忧患。”黄澍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那是什么？”
“人多地少。”黄澍冷笑一声，“云陵本就拥挤，如今又涌入大批北人。那些所谓的定国功臣，搜刮云陵民脂民膏，百姓怨声载道。太子压榨士绅商贾，北人南迁加剧矛盾，这些都是定时炸弹。”
左梦庚的脸色微变：“我也是北人。”
“少将军以为江陵百姓真心拥戴左家？”黄澍直言不讳，目光如刀，“现在的局势，就像是一锅煮沸的水，随时可能溢出。”
左梦庚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就算太子有内忧，可李自成南下在即，我该如何应对？”
“为何要应对？”黄澍反问，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难道就这么认输？”左梦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黄澍。
黄澍略显犹豫地摇头，缓缓道来：“不如借道川地，转进云州。云州地势险要，东有江汉平原，西有群山屏障。李自成即便得手，也只能占据河北。我们可护送楚王过江，屯兵公安、宁都，静观其变。”
“此计如何？”
“若太子胜，我们可趁机夺取襄阳等地，在南明北清之间左右逢源。”黄澍的声音越发低沉，“若李自成胜，我们可东取江南，南下潭州，甚至远走岭南。”
左梦庚眼前一亮，但很快又皱起眉头：“楚王现在听梦梅的话，还有邱磊、堵胤锡在侧，未必听我号令。”
“这个简单。”黄澍胸有成竹，“让我去一趟云州，保准能把邱总兵和楚王妃拉到咱们阵营。”
“那就有劳军师了。”
与此同时，云州楚王府。
后花园一座精致阁楼中，左梦梅倚栏而立。秋风拂过，带起她翠绿长裙的衣角，也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庭院里，那里种着一株海棠。记得刚嫁过来时，朱慈照还因为她年长再嫁而心存芥蒂。可如今，这个小王爷却对她百般宠爱，连种花都要问她的意见。
想到这里，左梦梅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然而很快，笑容就被忧虑取代。小王爷近来总是叫嚷着要造太子的反，这让她心里不安。作为一个女人，她太清楚权力斗争的残酷。
“好姐姐为何叹息？可是为了老丈人？”
朱慈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左梦梅转身，看到小王爷正站在阁楼的台阶上，目光痴痴地望着她。阳光从他身后斜斜地照来，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长的影子。
左梦梅看着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小王爷，心中五味杂陈。他年纪轻轻就背负着王爷的重担，有时任性得像个孩子，有时又固执得让人心疼。
“王爷……”她刚要开口，却见朱慈照快步走上前来。
“好姐姐不必担心。”朱慈照握住她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太子欺人太甚，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左梦梅轻轻抽回手，转身望向远处的江水：“王爷，太子毕竟是皇长子，朝中大臣多有支持。我们……”
“我知道好姐姐是为我担心。”朱慈照打断她的话，“但太子近来所作所为，实在令人不齿。他压榨百姓，排挤功臣，连父皇都对他心存不满。”
“王爷有所不知，妾身担忧的不止是这个，咱们整日在王府中饮酒作乐，却不知外面早已是风雨欲来。”她轻声自语，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朱慈照正歪在软榻上啃着糕点，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太子哥哥又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不是太子殿下。”左梦梅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天真的小丈夫，“是李自成。”
“李自成？”朱慈照手中的糕点掉在了地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那个逆贼要打来了？”
左梦梅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还没有，但也快了。逆贼的告示已经贴到了云州外，说什么‘吃他娘，分他娘，闯王来了分田地'。整个云州都人心惶惶。”
她抿了口茶，继续道：“今早义父的军师黄澍来了，正和父亲他们商议对策。看他们的神色，情况恐怕不太乐观。”
朱慈照一听就慌了神，连忙从软榻上爬起来：“姐姐，咱们还是赶紧准备逃命吧！那李自成凶得很，我可不想再落到他手里。”
看着自己这位惊慌失措的小丈夫，左梦梅心中暗叹：【李自成是凶狠，但你那位太子哥哥就温和了？落在李自成手里或许还有活路，若是被你哥哥抓住造反的把柄，怕是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与此同时，在河北要塞。
朱慈烺刚从一趟漫长的巡视中归来。他没有直接从龙阳府返回，而是绕了个大圈子——先沿汉水到河阳府，再顺运河南下至扬州，最后才转向西边，经仪真抵达云浦县的河北要塞。
营帐内，油灯摇曳。朱慈烺正在查看各地送来的奏报，案几上堆满了文书。
“殿下，”吴襄捧着一份名册走进来，“加上这批新来的，现在长安府境内安置的北军官兵已有十二万户，总人口将近四十万。”
李岩紧跟着补充：“各地还在不断有北方难民涌来，据报有三四百万之众。这些人都在往江南逃难。”
朱慈烺放下手中的奏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左良玉那边如何？”
“回殿下，”李岩面露喜色，“左良玉命不久矣。据密报，他已经病入膏肓，连床都下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