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时间长河里的巨人（1 / 1）
薇雅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垂落。
“唉。”马尔斯走上前来，抬起粗壮的手掌，在薇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动作和他魁梧的身形截然相反。“让他自己待一会儿吧，这种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
薇雅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那扇被关上的房门，久久没有移开。
贝拉站在院子另一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头垂得更低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陈放没有点灯的打算。
他喜欢这种纯粹的黑暗，能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隔绝掉外面的一切。他摸索着走到床边，将身上那件还带着地底寒气的外套脱下，随手扔在椅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在床沿坐了片刻。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灵魂深处那股冰冷的触感，像一根扎得很深的刺，平时感觉不到，可一旦安静下来，那股幽幽的寒意就开始丝丝缕缕地往外冒，提醒着他，那个未知的危险始终存在。
他抬起左手，在黑暗中摩挲着手腕处的纹身。那道生死簿的印记，触感和其他皮肤没什么两样，可他知道，自己所有的麻烦，几乎都源自于它。
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冲刷着他紧绷的神经。最终，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后一倒，整个人重重地陷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意识像是被拔掉了塞子的水池，飞速地流逝。几乎就在他脑袋沾到枕头的那一刻，深沉的睡意便彻底淹没了他。
房间里，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
就在陈放彻底陷入无意识的沉睡之后，他左手手腕上，那道古朴的生死簿纹身，忽然间闪烁了两下。
那光芒极其微弱，是种近似于无的幽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没有惊动任何事物。
然而，就在这幽光熄灭的瞬间，房间的黑暗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床边的阴影开始蠕动、汇聚，无声无息地隆起，最终凝聚成了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它没有实体，像一团被扭曲的光影，既无法看清容貌，也分辨不出高矮胖瘦。
它的出现，没有带来一丝风声，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
这道身影就这么静静地站立着，俯瞰着床上沉睡的陈放，仿佛一位跨越了万古光阴的看客。它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陈放垂在床边的左手手腕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道刚刚闪过光的纹身之上。
“这是……祂的印记……”
一声低沉的呢喃，在绝对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那声音不属于人类，干涩而古老，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互相摩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声音里蕴含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惊讶，而是一种混杂着追忆、深思与某种确认后的震撼。
这道身影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索，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道纹身，仿佛要将它看穿。
而这一切，身处沉睡深渊的陈放，自然是毫无所觉。
他的灵魂，正在经历一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旅行。
一股无形的力量，像一只温柔而又无法抗拒的手，轻轻地托起了他的意识。没有痛苦，也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他的灵魂就这样被缓缓地从疲惫的肉体中剥离出来，向上、再向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一个极高的视角，看到了躺在床上熟睡的自己，看到了那个悄无声息站在床边的模糊身影。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快得让他无法抓住，紧接着，他的意识便被彻底拉入了一片更加宏大、更加深邃的所在。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熟悉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脚下，是那条奔流不息、由无数光点汇聚而成的时间长河。
远处，巨大的烛九阴依旧盘踞在长河的深处，它紧闭着双眼，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条横亘在宇宙虚空中的永恒山脉，亘古不动。那极其漫长才会搏动一次的心跳声，如同深海传来的闷雷，在陈放的灵魂中回响，证明着这位古老神明依旧存在，只是陷入了某种极度虚弱的沉眠。
怎么又来了？
陈放的意识中充满了疑惑。
这次既没有生死簿的召唤，自己也没有濒临死亡，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被拉到这个地方来？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一股前所未有的、恢弘到难以想象的吸引力，猛地从时间长河下游的某个未知节点爆发出来！
那股力量与之前他感受过的任何力量都截然不同，它不带任何情绪，不带任何意志，就像是一个宇宙深处突然诞生的巨大漩涡，一种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物理规则，瞬间就将他的灵魂牢牢锁定。
在这股力量面前，他的意识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他甚至连一个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所有的思维都在瞬间被那股庞大的引力撕扯得支离破碎。
下一刻，那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将他的灵魂向下一拽！
眼前的一切瞬间被拉长、扭曲，化作无数道光怪陆离的色彩洪流。他的灵魂像一颗被投入了星际瀑布的石子，身不由己地朝着时间长河深处那个爆发出无穷吸力的特定节点，急速坠落、坠落、再坠落……
那股粗暴的拉扯之力，在某个瞬间突兀地消失了。
就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被人干脆利落地一刀斩断。
眼前所有扭曲拉长的光影瞬间褪去，陈放的意识被甩进了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所在。
虚无。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本身都显得模糊。他的意识像一粒尘埃，悬浮在这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的死寂里，连思考都变得迟滞。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在漂浮还是下坠。这片虚无本身就是一种重压，安静得让人灵魂发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他看见了他们。
就在不远处的黑暗深处，几个庞大的身影静静矗立。
他们太高了，每一个都像是一座巍峨的山脉，轮廓在虚无中微微扭曲，看不真切。但从他们身上，却弥漫着一种让空间本身都为之屈服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