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烛九阴的救赎（1 / 1）
周遭的一切都化作了流光。
虚无在飞速倒退，那数十位神明的轮廓，在视野中急速缩小，最终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彻底消失不见。
速度太快了。
快到陈放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身体的移动。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扯成了一条无限拉伸的线，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疯狂的拉扯感终于停了下来。
陈放的意识重新凝聚。
他发现自己悬停在一片无法言喻的高空。
下方，是蒸汽大陆的完整轮廓。
山脉是蜿蜒的褶皱，河流是银色的丝线，城市的灯火汇聚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整个大陆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沙盘。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看过自己的世界。
头顶，不再是虚无的黑暗。
一颗颗璀璨的星辰悬浮在周围，它们巨大、明亮，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那些旋转的星云和燃烧的恒星。
这里是哪里？
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那个念头刚刚升起，一阵剧烈的撕裂感便贯穿了他的灵魂。
空间，碎了。
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住，身体瞬间被分解成亿万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承载着一段混乱的记忆。
紧接着，又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碎片被强行聚合在一起。
重组的过程痛苦而迅猛。
当那股扭曲感终于消退，陈放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脚下，是那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
远处，是那具横亘在虚空中的庞大身躯。
烛九阴。
他回来了。
可这一次，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具一直沉睡的、如同山脉般的身躯，正在动。
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
那覆盖着古老鳞片的躯体，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蠕动着，每一次起伏，都让周围的空间泛起涟漪。
陈放的意识僵住了。
他看见，烛九阴那颗巨大的头颅上，一对紧闭的眼睑，正在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掀开。
那是一对怎样的眼睛。
高达百米，眼球的表面没有瞳孔，而是由无数旋转的星辰和流动的时间光影构成。
它们睁开了。
就在陈放的正上方。
烛九阴那双巨大的眼眸，就那样低垂着，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鼻子下方，那个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魂。
没有情绪。
没有愤怒，也没有好奇。
那是一种纯粹的审视，深邃得足以让灵魂冻结。
陈放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
从诞生之初的第一个念头，到此刻的每一次心跳，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在这双眼睛面前都无所遁形。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无数种可能的命运轨迹，都像一幅幅画卷，在那双眼睛里飞速闪过，最终又归于混沌。
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的整个灵魂，都被那双眼睛牢牢吸附，无法动弹。
就在这极致的对视中，一阵模糊的低语，直接在他的意识深处响起。
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古老、沙哑，仿佛是穿越了亿万年时光的回响。
他听不清具体的词句。
但他能感觉到，那段话里蕴含着某种沉重到无法承受的信息。
是警告？还是预言？
他拼命地想要分辨，可那声音却越来越模糊，最终消散于无形。
就在陈放的意识即将被这股庞大的威压彻底碾碎时，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忽然收敛了。
那股无形的压力也瞬间消失。
陈放眼前一黑，意识被一股巨力猛地拽回，身体重重地向着无尽的黑暗坠落下去。
陈放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冲破肋骨。
他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额头和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索着。
手臂，胸膛，大腿。
都是完整的。
没有被分解成亿万个碎片，也没有被强行聚合。
他转动脖子，环顾四周。
熟悉的卧室，衣柜的轮廓在昏暗中沉默，书桌上堆着杂乱的文件，椅子上还搭着昨天换下的外套。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道灰白色的光。
天，快亮了。
那段漫长到仿佛跨越了几个纪元的经历，从被拉升到世界之外，到灵魂的碎裂与重组，再到与那苏醒的古神对视……
所有的一切，都只发生在这短短一夜的梦境里。
一个梦？
陈放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没有丝毫消减。
他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一个激灵让他彻底清醒。
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天色微明，远方的天际线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鱼肚白。
城市还在沉睡，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勾勒出街道的线条。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可陈放很清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灵魂深处，似乎被硬生生塞进了一些东西，又或者，被挖走了一些什么。
空落落的，却又沉甸甸的。
他闭上眼睛。
那双由星辰和时间光影构成的巨大眼眸，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那不是一段可以被轻易抹去的记忆。
那是一种烙印。
被彻底看穿的感觉，从灵魂诞生之初的第一个念头，到此刻每一次心跳的节律，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得干干净净。
那种被审视的战栗感，依旧盘踞在他的意识里，挥之不去。
陈放强迫自己睁开眼，走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遍地冲刷着自己的脸。
水珠顺着他的脸颊和下颌滴落，砸在洗手池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
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镜中自己的反应。
那张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惊惧，还有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东西。
一种深沉的、被巨大信息量冲击过后留下的疲惫与茫然。
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回到卧室，没有开灯，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任由自己沉浸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他需要把所有混乱的碎片拼凑起来。
那不是一个毫无缘由的噩梦。
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和他最近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神明。
灭世。
灾祸。
这些词汇，似乎是那场他无法听清的神明争论里泄露出来的片段。
然后是烛九阴。
那具横亘在时间长河里的庞大身躯，他不是第一次见了。
可这一次，它醒了。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