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叶虚下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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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地回到剑观,身上多处挂彩,步履蹒跚。尽管经历了诸多波折,但郭诚的罪证已经成功到手,被仔细地存在储物戒中,确保万无一失。接下来,他们必须立即处理伤势,敷药调息,待身体稍复后,再将这份至关重要的罪证呈献给皇帝即可。

夜色如墨,剑观孤零零矗立在荒郊野岭,四周风声呜咽,仿佛鬼魅低语。沉重的木门被艰难推开,发出刺耳的呻S吟声,门轴锈蚀的吱嘎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剑观门槛在脚下咯吱作响,她拖着冥天踉跄而入,每一步都踩在积尘的地板上,扬起呛人的灰雾,在昏暗中弥漫,灰尘混合着霉味直冲鼻腔,令人作呕。屋内仅有的几盏烛火昏黄摇曳,微弱光影将两人狼狈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射在斑驳墙壁上,如同挣扎的鬼魅——她衣衫凌乱不堪,多处撕裂,沾满泥泞与干涸暗沉的血渍,湿冷布料紧贴肌肤,冰冷刺骨;冥天则软绵绵倚在她肩头,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将她压垮,滚烫体温透过湿冷布料灼烧她的皮肤,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痛苦而费力的抽气声,气息灼热短促,仿佛胸腔内有什么东西在撕裂。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将他缓缓放倒在草席上。储物戒在指间冰冷地硌着,里面封存着足以置郭诚于死地的罪证,沉甸甸如一块烙铁压在心头,但她无暇多想,只颤抖着解开冥天被血污浸透的衣襟,露出锁骨下那片惨绿狰狞的纹路——它仍在无声地摆动、蔓延,仿佛被囚禁的毒蛇在黑暗中嘶吼挣扎,纹路边缘泛起幽光,如同活物般蠕动;而残留的苍蓝烙印死死锁住其根基,发出微弱的抵抗光芒,不让它再蔓延分毫,两者交缠处不时迸出细小火花,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似有无数针尖在刺扎。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疗伤药散,药粉的辛辣刺鼻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与冥天身上浓重的血腥甜腻气息交织在一起,刺得她眼眶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指尖蘸着药末,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敷向那狰狞可怖的伤口,每一下小心翼翼的触碰都引得他无意识地痉挛抽搐,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草席上晕开深色印记。她屏住呼吸,专注地涂抹,药粉覆盖处发出轻微的嘶嘶声,伤口边缘的惨绿纹路似乎短暂凝固,但苍蓝光芒也愈发黯淡,仿佛在苦苦支撑。

叶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内室门口,仿佛一缕幽影融入烛光摇曳的昏暗中。他凝望着眼前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几乎瘫倒在地的冥天与司马南,眉头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一下,眸中微光一闪即逝。那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冥天胸口那道狰狞可怖、深可见骨的伤口,又掠过司马南那张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庞。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关切与不易察觉的责备:“你们俩不过下一趟山,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不堪?倒像是闯了龙潭虎穴回来。”说话间,他已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通体温润光洁、隐隐透出内蕴灵光的青玉瓶,动作自然随意地递向司马南,仿佛递出的不是稀世灵药,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物事。

司马南心头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深知师叔袖中取出的绝非凡品。他强撑着身体剧痛,连忙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以近乎虔诚的姿态恭敬而小心地接过那触手温润、隐隐散发着暖意的玉瓶。瓶身传来的温和热力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他依言,屏住呼吸,用尽全力稳住手指,小心地拔开瓶口那看似普通却严丝合缝的软木塞。几乎在瓶口开启的瞬间,一股异常清冽又温润、难以言喻的磅礴气息便猛地喷薄而出,如同冰泉初融又似暖玉生烟,直冲肺腑——那气息独特而浩瀚,精纯到极致的天地灵力与浓郁得沁人心脾、仿佛蕴含生机的药香完美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气浪。这股气浪带着肉眼可见的淡青薄雾,带着无形的涟漪,在狭小的剑观内急速扩散开来,不仅瞬间充盈了鼻端,更让他因连番激战、真元枯竭而显得滞涩沉重的经脉都隐隐感到一阵舒畅的暖流涌动,连带着沉重如铅、昏昏沉沉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仿佛驱散了笼罩心头的阴霾,带来一线清明。

冥天艰难地张开嘴,在司马南的帮助下,将那枚流光溢彩、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地级九转金丹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磅礴温和却沛然莫御、如同熔岩般的热流瞬间自丹田炸开,汹涌澎湃地涌向四肢百骸。原本苍白枯槁如金纸的面色,几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瞬间泛起健康的红晕,如同枯木逢春。浑身精力如压抑已久的泉眼骤然爆发,周身骨骼甚至发出轻微的爆响,仿佛干涸龟裂的河床被注入滔天洪流。更令人惊骇的是,他胸前那惨绿发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蠕动着,新生的肉芽疯狂滋长、覆盖、愈合,紧接着伤口边缘迅速结痂、变硬、脱落,露出下方粉嫩的新生皮肉,转瞬之间便已愈合如初,只留下几道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浅痕。他原本紊乱微弱、几近断绝的气息,也如同被狂风鼓动的风箱,迅速变得平稳有力,胸膛重新有力地起伏起来。不愧是传说中的地级九转金丹,药效之惊人霸道,竟能在眨眼之间,将他从濒死的深渊彻底拉回,重新赋予蓬勃生机,仿佛刚才那足以致命的恐怖创伤,从未存在过一般。

司马南伤势初愈,体内玄关处残留的暗伤仍隐隐作痛,便执意要在冥天陪同下强撑下山,誓要将那足以钉死郭诚通敌叛国之罪的铁证——那些与匈奴伊稚斜单于往来的绝密信件呈递御前,为父申雪沉冤。这些以暗语写就的密信,详实无比地记录了郭诚如何与匈奴权贵暗通款曲,设下那场狠毒致命的伏击陷阱,目标直指由司马南之父、威震北疆的镇北将军司马瑞所率领的精锐镇北军;信中连设伏的鹰愁涧具体方位、接应暗哨的部署乃至发难的精确时辰都一一详录在案;更揭露了他如何以假军情为饵,诡诈地诱使镇北军主力孤军深入,最终陷入匈奴铁骑的重重围困。这些染血的密信,更是郭诚处心积虑构陷忠良的铁证,它们无情地举证了郭诚如何利用其兵部侍郎的显赫职权,精心伪造了数封司马瑞“通敌”的书信,以极其卑劣的栽赃手段,将这位国之柱石构陷为叛国逆贼,最终踩着镇北军将士的累累忠骨与未寒的碧血,登上了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宝座。

当二人步履沉重地向古墨垣请辞之际,一直静坐调息的叶虚忽地抬掌虚按,一股无形的柔和气劲弥漫开来,洞壁间摇曳的烛影随之凝定片刻,映亮了他沉静如渊水般深不可测的面容。

“你们二人此番下山,便已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险些折损半条性命,岂能再如此莽撞行事?”叶虚声若沉钟,目光扫过司马南苍白倔强的脸庞和冥天紧绷的身躯时,带着不容置疑的长辈威仪,“此事,我与你们师父早有定夺。既然那魔修孽障盘踞金陵,为祸人间,荼毒生灵,便由我亲自出手,了结这段尘缘因果,以免你等再涉险境,横生枝节。”

原来,盘踞于丞相府中的,竟是元婴初期的魔道巨擘血煞子!此人修炼的《噬魂大法》阴毒无比,需以活人生魂献祭方能增进修为。他暗中与丞相郭诚勾结,互为倚仗,郭诚借其邪力铲除政敌异己,手段阴狠酷烈,令人发指。而郭诚则倚仗滔天权势,源源不断地从各地阴森牢狱提调死囚供血煞子修炼邪功。起初尚能以罪囚勉强充数,待血煞子修为日渐精进,所需生魂数量激增,死囚渐罄,供不应求。郭诚的党羽爪牙便开始罗织罪名,构陷冤狱,甚至丧心病狂地派遣丞相府精锐府兵假扮凶残山贼,于金陵城郊外肆意掳掠无辜村民。那些可怜人如同牲畜般被强押入丞相府幽深地底的血腥密室,终成魔修炼功的祭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今的金陵城,早已是乌烟瘴气,愁云惨雾笼罩,寻常街巷间黑雾如剧毒瘴疠般弥漫翻涌,无数怨灵被禁锢其中,发出凄厉刺骨的哀嚎,昼夜不绝于耳。血煞子凭此邪术吞噬万千生魂,恐已突破元婴中期境界,凶威滔天,煞气冲霄,早已非司马南等金丹期修士所能望其项背,更遑论抗衡。

“可……师叔您的旧伤……”司马南看着叶虚清癯依旧的面容,指节因紧握而微微发白,嗓音里浸满了难以掩饰的忧忡。

“不妨事。”叶虚唇角微扬,眸中似有绝世剑芒一闪而逝,锐意逼人,“为师叔功力已复六成有余,再辅以数十年浸(吟)的无上剑道造诣,对付区区金陵魔修,绰绰有余。尔等只需在此安心静养,稳固道基,莫要再轻举妄动,徒然添乱。”他铿锵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落下,霎时稳住了满室摇曳不安的烛影,也仿佛定住了两颗焦灼的心。

司马南虽被师叔那斩钉截铁的保证所安抚,暂时压下了即刻下山的冲动,但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之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浑然不觉。父亲浴血奋战、最终含冤惨死于乱军之中的惨烈景象,与郭诚那张在朝堂上道貌岸然、实则虚伪至极的脸庞,在她脑中反复交织撕扯,痛彻心扉。她深吸一口带着屋里寒意的凉气,强抑住胸中翻江倒海般的悲愤心绪,垂首低声道:“师叔既已运筹帷幄,早有安排,南儿自当遵从。只是……那魔修盘踞丞相府日久,根基盘根错节,又得郭诚这国贼倾尽国力鼎力相助,恐其巢穴已成龙潭虎穴,邪法布置森严,师叔此行,务必万望小心,步步为营。”

叶虚微微颔首,宽大的玄色袍袖无风自动,一股沛然莫御的凛然剑气自然流泻,使得屋里内温度骤降。“放心,”他声音平静却蕴含着斩妖除魔的决绝,“此獠邪法虽诡谲阴毒,终究是损人害己的旁门左道,根基虚浮不稳。我此去金陵,不止为汝父洗刷沉冤,更要一剑斩断这祸根,彻底拔除这盘踞帝都的毒瘤,涤荡这污浊乾坤!”他目光如电,穿透石窗,望向窗外那沉沉压下的暮色,金陵城的方向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而厚重的血色阴霾之下,连剑观上空常年盘旋的几只通灵白鹤,此刻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清唳声中带着一丝惊惶。“你们且在观中静心修持,稳固境界。待我归来,一切自有分晓。”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若有若无、融入暮色的清风,悄然拂过殿门,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里,只余下殿内几盏烛火被那离去时带起的微澜惊扰,不安地剧烈摇曳了几下,昏黄的光晕映照着司马南与冥天两人脸上那交织着担忧、愤恨与无力感的复杂神情。殿外,山风似乎骤然更紧了几分,呜咽着卷起阶前零落的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与远处幽深山涧隐隐传来的、仿佛永不停歇的瀑布嗡鸣声遥相呼应,更添几分山雨欲来的肃杀与寂寥。暮色如墨,吞噬了远山的轮廓,只留下殿宇的剪影在风中微微晃动,司马南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剑柄,冥天则静立如松,唯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压抑的焦灼。

嗡……

那悠长而沉闷的尾音在死寂的剑观内堂里盘旋,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叹息,又似某种庞然巨物沉睡时无意识的吐纳,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感,压得空气都凝滞了,连殿梁上的尘埃也仿佛被冻结,悬浮在半空,映着残烛的微光闪烁如星点。司马南和冥天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紧绷的筋肉,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殿外山风呜咽依旧,瀑布的轰鸣也未曾断绝,但这一声奇异的嗡鸣,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它不属于这山间自然的声响,更带着一种……源自纯粹力量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震颤,仿佛有万千丝线缠绕在心头,勒得人喘不过气。

“师叔……”司马南低喃出声,声音干涩,如同砂纸磨过喉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望向冥天,后者虽气息平稳,脸色红润,但眼中同样凝聚着沉重的忧虑,瞳孔深处映着烛火的残影,仿佛在无声地推演着山下那可能的腥风血雨。叶虚师叔离开不过片刻,这声嗡鸣便如此清晰地穿透山风传来,其源头只可能在山下——金陵城的方向!司马南的思绪飞转,忆起师叔临行前的叮嘱,那字字句句如刀刻般烙印在心,此刻却化作无形的巨石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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