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1章 我们都很想你(1 / 1)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梧惠没法问。她只知道,九爷在公安厅这两天一定经历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就算问出口,九爷也未必说出影响她当下决策的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随便吃点喝点,哈哈。”她的声音依然很甜,但比平时更轻,“别紧张呀,在南国的时候还很和睦呢。我不是来抱怨公安厅的,就是……见见大伙儿。”
好言相劝也像是发号施令。何况她身后站着一条恶狼。每个人都下意识摸起距离自己最近的点心。梧惠看到莫惟明将莲花酥反复端详,像是在判断里面有没有下毒。
“咦?怎么觉得少些人呢。”殷红抬起烟,“他们都去哪儿了?”
曲罗生弯腰告诉她,九方泽去了资料管理库。这几日他每天都去,差不多这会儿快要回来了。而朽月君似是有事离开。九爷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得出,朽月君在这里来去自如,像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情况一定不少。走无常都是这样。以那漫长到可怕的生命尺度,这么一来一回的,对他们而言只像出门买个菜的程度。
“你们若是乐意,就多陪我一阵……明天若还有工作,就尽快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别耽误了生活。让我们的人,帮你们叫个黄包车……”
说着,她的视线在最左边的欧阳和最右边的莫惟明身上扫过。莫惟明按兵不动,欧阳则起身致意。他站起来,顺便拉着靠近门的小羽一起离开。
啪!
突然传来微小的破裂声。由于太安静,所以这点动静也显得清晰。欧阳僵在原地,感到脸上有类似蛛丝拂过的微痒——因为他的刘海落下来两根——因为有东西斩断了它们。
是门框上的扑克牌。花面朝着他们,红桃A,入木三分。
欧阳回过头看,曲罗生这才缓缓收回手来,仿佛刻意停给他们看。放他们走的话是她说的,转眼却变了卦。羽像受惊的动物僵在原地。欧阳神色微变,立刻换上一副笑脸。
“……九爷这是,是何意呢?”
“我好像只是说过明天有工作的人可以离开……”
原来不是在为难他,而是在针对羽吗?可是——
“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梧惠有些激动地站起来,“不是说,她想走随时都可以吗?如今怎么就变了卦?”
“梧小姐稍安勿躁。不必恐慌,您也是来去自如的。若住不惯这儿,换到什么地方都随您喜欢。反正一段时间内,您也不必为生计发愁了不是吗?只是羽姑娘这边……”九爷说着将第二根烟掐灭,“情况发生了些变化。我在公安厅,与厅长聊得很是投缘。关于他们必要的调查,我心说,还是需要配合的。所以还请您多多包涵,再停留一些时日。”
“怎么这样……”
羽小声哀怨,却不敢反抗。梧惠站直身子,收紧了手。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回去了。公安厅是想做什么,体检是吗?什么时候?我就在这儿陪着她。虽然不能同她一起去,但也要在这里等她回来。之后,我和欧阳一起送她回去。”
太勇敢了。羽感激地看向她。视线再掠过九爷时,因敬畏而很快躲开。
莫惟明知道,梧惠只是虚张声势。白冷帮她买的票是本周末的,时间不多了。按照公安厅的效率,原本的流程可能会很久,但如果羿家格外重视这件事,可能会特事特办,在这几天内完成。他们如果刻意拖延时间呢?这就不好说了。
莫惟明倾向于认为白冷与羿家的消息并不互通。何况,就算梧惠跟过去,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威胁。只是她自己不方便露面而已。
“梧小姐既然这么想,也无妨。我当然始终欢迎。”九爷笑起来,“因为我那么喜欢你。两位女同胞都不必担心,缺什么,尽管开口便是,我立马让人安排。”
根本不是资源的问题。再怎么锦衣玉食,也不过是金丝笼中的雀鸟。羽不敢反抗,梧惠很清楚自己其实也从来没有什么话语权。这时候,莫惟明忽然也站起身来。他平淡地说:
“我先离开了。明天早上有一场手术,恕我不能奉陪。祝各位一切顺利。”
说着,在路过梧惠的时候,他顺手拍了拍梧惠的肩,示意她坐下。梧惠不吭声,默默弯了膝盖,坐回椅子。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衣服滑进她的口袋。她在桌下将手伸进兜里,摸到了一小块被焐热的金属——带着毛刺。
她意识到,这应该是莫惟明出租屋的备用钥匙。
莫惟明离开时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曲罗生甚至走来帮他开门。不过在莫惟明正要出去的时候,碰上了刚刚回来的九方泽。他身上带着一点陈年的纸的霉味,莫惟明一下闻出来。
“晚上好。”九方泽客气地说着,莫惟明下意识便与他握了手。
九爷让曲罗生送一下莫惟明,同时招呼九方泽入座。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在看到门框上插着的扑克牌,多少能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他是个敏锐的人,但并不多问,只是手上用了些力,将牌取了下来。木制门框上新增了一道深深的刻痕。然后,平淡地同每个人点头问好,安静地坐到莫惟明离开时的位置上。
“最近有什么收获吗?”殷红亲切地问他,“放在那边仓库的资料,没什么保密级别,也不会引起恐慌。我只是随性挑了一些拿走罢了……毕竟是和虞家有关的事。如果能帮到就再好不过了。”
“我找到许多府上举行的仪式。过去我只是听他们安排,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有这些资料在,我花些功夫,也能弄清是怎么回事了。虽然虞府已经荒废,但我还需要善后。”
“您真是有责任感的人呢。”殷红用颇为欣赏的语气说,“如果可以,我真想招您来殷社麾下。待遇方面的事,一定少不了您的。”
九方泽面不改色,语气始终谨慎而客气。
“感谢您的好意。虞老夫人虽然走了,但我原则上,还是为虞家工作的人。我的契子一时找不到,在那废墟里,怕也找不回来。外地的先生和太太还会再回来的吧。他们手里可能有副本在。毕竟,现在他们是宅院的法定继承人了。若得闲,我总得回去处理一下。”
天啊……梧惠暗想,那里已经是废墟了。就算把所有废弃木材运走,也只是一块地皮。这还能干什么呢?虞先生和虞太太,回来又有什么用?
他们的女儿也不在那里了不是吗?
“看来您得把那些记录研习好一阵呢。有需要的话,带走也没有问题。若想找个清静住处,我们帮你在外面安排。”说着,殷红看向梧惠,“只可惜,为了躲避警察的眼线,位置在贫民区那边……不安全,否则梧小姐也可以考虑的。”
“啊……嗯。”梧惠恍惚地点头。
“那就谢谢了。”九方泽这样说。
他捏起的一块点心在他手里裂开。残渣落到手上,他并不介意。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没有吃。梧惠知道这些是锦馐斋买来的,兴许虞颖喜欢。
虞颖似乎也在某间客房里。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安排什么设备。至少走到哪儿,吊水的杆子都少不了。
另一边,莫惟明随曲罗生从绯夜湾的一扇侧门离开。这里直对着港口,能看到远处停泊的放逐玫瑰号,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艇和渔船。又有渔船归来,将大量捕获的海货倾倒在防水布上,几个劳工开始了今日的分拣。里面不少东西,明天内就会出现在绯夜湾的餐桌上吧。
“即便您入了局,也很擅长置身事外呢。”
曲罗生忽然这样说。莫惟明回头看向他,推了一下眼镜。
“大约并不是同一个局。我只想知道有关父亲的事,法器是我入场的门票,仅此而已。现在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那其他的,我就不在意了。”
“能保持这样的心态是好事。”
“怎么?九爷又让您传话?”
“不。您误会了,如今殷社不再执着于邀您入伙。这次旅行,我们重新根据您的表现进行判断,得出不同于以往的结论。您自有合适的位置,我的老板……也需要你站在那里。”
莫惟明暂时不能明白他想要表达的背后的事。但仅从字面听,他能解读出来。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他看了一眼怀表,“明早真的有手术。”
“当然了。我这就送您去方便拦车的地方。”
乘上回紫薇公寓的黄包车,莫惟明感到一阵忐忑。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只是经过南国那遭历练,他不动声色的本领倒是更上一层楼。另一方面,他的疑心病只增不减。
“老板,紫薇公寓到了!”
“好。谢谢。”
下了车,莫惟明向公寓走去。路上的时候,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疑似黄光,到了现在已经完全黑下来。公寓门口的路灯又坏了,自打他回来就没人修过。老城区就这样不受待见。
他在楼道里站了好一阵,这才重新走出门去。
很好,车夫已经走了。车钱是曲罗生提前付的。尽管那个青年看上去是他随便拦下的,但莫惟明一点不敢懈怠。即便不是殷社安排的人,也可能收了曲罗生的好处,帮忙看着点什么。其实他早该下车了。
在蚀光门口。
他必须重新喊一辆黄包车。天色太晚,这边不好找,他只能不断地往东边走。所幸运气还行,他拦下一个在临街餐厅门口停下的车夫。从车上下来的是名衣冠楚楚的年轻女性,座上残留着一点淡淡的香气。莫惟明只觉得厌烦。
“麻烦快一点。”他说,“可以加钱。”
谁不喜欢钱呢。金钱总能激发人类的潜能,甚至突破上限。车夫跑得那是相当卖力,挥汗如雨。等他到了地方,那身汗衫已经完全浸透了。
“天还凉,请务必注意保暖,当心感冒。那就得不偿失了。”
莫惟明付了两倍的钱,中年车夫喜笑颜开,说了好几句吉祥话。只是不知医生的关怀他听进去了几个字。
他没有让车夫停在蚀光门口,因为很多车夫是不认识这个地方的,莫惟明也不想直说。他停在蚀光当铺附近的一家书店,能避免怀疑。而后他向自己真正的目的地走去。
在抵达前,他在路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一开始,他只以为那是一只很像冻冻的姜橘色的猫。毕竟他们都已经很久没看到它的影子。但他很快发现,这猫的动作和神态,都像极了那只年长却伶俐的小东西。
冻冻看向他,张开嘴,却没传来预想中“喵”的一声。有人说这是猫在用人听不到的声音问好,其中带着亲切与信任。只不过它没有走过来,而是停在原地,像有某种目的。
很快,莫惟明便得知了那是什么。
年轻的女人走上前来,将它抱起。那个女人看上去体形显瘦,动作微微踉跄而憔悴。她顺着猫的视线看过来,和莫惟明发生了对视。
但是,商并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看到任何一个路人一样。显然,她并不在乎莫惟明消失了多久——反正平日也见不到。她也没有打招呼的打算,因为没这个必要。
她将冻冻抱起来,用一种病怏怏的声音说着:
“这次怎么跑出去这么久呀……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很想你的……”
那番话似是说给猫听,又似是说给不在场的人听。她的语气与莫惟明的记忆中相比,变得更轻柔,也更无力。冻冻对她张口,同样没发出声音。兴许商成现在这样,和羽的消失有直接的联系。霏云轩其他弟子的状态,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商抱着冻冻离开了,莫惟明却迟迟没能迈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