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狂士”郭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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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袁军大营中旌旗低垂,白日攻城的喧嚣已化为一片压抑的寂静。

荀谌从中军大帐缓步而出,眉头紧锁,步履沉重。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紧绷的神经。

想起袁绍交代的任务,在这数万大军中,要找一个既不起眼又智谋过人的说客,谈何容易?

“若是在邺城……”荀谌低声自语,随即又摇了摇头。眼下时间紧迫,哪还有空闲回邺城寻人?

他掀开自己营帐的帘子,一股淡淡的酒香扑面而来。

帐内灯火摇曳,映照出一位斜倚在案几旁的青年身影。

那人左手撑着头,右手随意地拎着一个酒壶,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迷离的眼神中,带着陶醉之色。

他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一袭青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衣襟微敞,全然没有当世文士的儒雅端庄,反倒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洒脱与不羁。

闻听有人进帐,青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听这脚步声,想必今日袁本初攻城,又是无功而返吧?”

荀谌并没有生气,径直在对面的席位上坐下,面露苦笑。

“整个袁营上下,恐怕也只有你郭奉孝敢如此直呼主公名讳。就连那骄横跋扈的先登大将鞠义,也没你这般放肆。”

郭嘉这才睁开眼,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看来我是猜对了。臧子源虽兵微将寡,却非易与之辈。袁本初若不谨慎,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他轻蔑地撇了撇嘴,“至于鞠义?不过是一介莽夫罢了,袁本初竟连这等人物都驾驭不了,实在是可笑至极。”

荀谌对郭嘉这番言论早已习以为常,自动过滤了其中大不敬的部分,转而试图劝道:“奉孝,你好歹也是主公帐下的谋掾……”

“谋掾?”郭嘉嗤笑一声,随手又灌了一口酒,“不过是个虚衔罢了,用来安抚人心的。哪像你们颍川荀氏子弟,一来就能得袁本初重用。”

荀谌微微摇头,叹息道:“奉孝,你若能收敛些,以你的才学,主公怎会不重用你?”

“收敛?”郭嘉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友若乃当世名士,应当熟知史事。昔日太祖高皇帝面对狂士郦食其,不也是待若上宾?

袁本初如今弃我如敝履,毫无高皇帝气度,恐怕……”他忽然向前探了探身,压低声音,“依我看,友若不如早做打算,趁机离去另寻明主……”

话音未落,荀谌脸色骤变,当即是板着脸不悦的厉声打断:“奉孝,我待你如手足,你怎能说出如此大不逆之言?若再如此,以后你我之间的情谊就此断绝!”

“大不逆?”郭嘉刚要再说些什么,只见荀谌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怒色,随即打了一个哈哈。“友若,不离就不离嘛,一个玩笑就让你这般恼怒!”

荀谌面色稍微缓和,但还是语带警告的说道:“此种玩笑以后还是莫要开了,要是传入主公的耳中,你我皆要大祸临头了!”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郭嘉顿感无趣,意兴阑珊的就要起身离去。

可刚站起身,他又坐了下来,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友若,你好似有心事?”

荀谌微怔,转而笑道:“此话从何说起?我荀友若岂是那般藏不住心事之人?”

郭嘉撇撇嘴,嫌弃的轻哼一声:“你的心事都写在你的脸上了,我郭奉孝虽然狂妄,可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荀谌沉默片刻,自嘲的笑了笑:“也罢,既如此,那我就直接承认吧!”

“那……可否与我一说,说不定我也能帮上你!”郭嘉的笑容里有些讨好,眼中更是流露出浓浓的好奇心。

荀谌一时有些恍惚,看着满脸期待的郭嘉,心中又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轻轻颔首:“实不相瞒,许子远为攻破东武阳向主公献了一策。即改全面围城为围三阙一,另外遣使入城游说臧洪及其部下,动摇守军的意志!”

郭嘉难得的点点头:“许攸虽然贪财好利,倒也不失为智谋之士。”

说到这,他又露出了一抹讥讽:“以我看,友若忧心之事正是无人前往东武阳吧!”

“正是如此!”荀谌面露难色:“主公与臧洪已经决裂,若此时冒然派人入城,恐怕是凶险万分。”

郭嘉却冷笑一声:“哼!说白了,就是贪生怕死而已!”

“哦?”荀谌丝毫没有介意,反而笑着问道:“难道奉孝就不怕死?”

“我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狂士,死又何妨?不死又何妨?”郭嘉仰头饮尽壶中的残酒,语气中既有豪放又有无尽的惆怅,“活三十年是活,活五十年也是活!就怕此生无名流传后世!”

说到此处,他突然直视荀谌,试探着问道:“友若,不如让我前去东武阳一趟?”

“你?”荀谌故作犹豫状,随即意味深长的说道:“奉孝,你是想借此机会……逃离吧?”

“逃离又怎样?”郭嘉毫不掩饰,“在袁本初麾下,多我一人不多,少我一人不少,说不定袁本初得知后还会拍手称快、欣喜不已!你就直接上报袁本初吧!”

帐内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荀谌轻叹一声:“也好……那就且试上一试吧。”

郭嘉见荀谌同意,心中一喜,转而似笑非笑的问道:“不过,友若就不担忧我的安全?”

荀谌轻哼一声:“你郭奉孝胆大妄为,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更何况,臧子之源重情重义,怎会与你为难!”

“不过……”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盯着郭嘉面色凝重的劝道:“若事不可为,你……务必以自保为上!”

“哈哈哈~”郭嘉顿时爽朗的大笑起来:“友若,你这话听着才让人感觉舒服!没有辱没咱们的朋友之交!”

荀谌气道:“你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刺耳?好像我从未关心过你似的!”

“好了!”郭嘉随意的摆摆手,“你还是说说什么时候出发吧!”

“当然是越快越好,若奉孝不介意,那今晚便可启程!”

郭嘉托着腮帮,眨了眨眼睛:“如此甚好,我也回去准备一下。不过,你可要做好准备,我可能会一去不复返!”

荀谌神色复杂,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既然此处不留你,那你就没必要在此虚耗光阴。不过作为至交好友,惟愿你一路安好!”

“那就一言为定!”郭嘉伸出手和荀谌击了一掌,随即二人相视笑了起来。

从帐内走出,郭嘉抬头望着渐黑的虚空,几颗早出的星辰在暮色中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轻狂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夜风拂过,吹动他略显凌乱的衣袍。

郭嘉出身颖川郭氏,与袁绍帐下郭图乃是同族,然而他这一支早已没落,与郭图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寒门士子,在讲究门第的袁绍眼中,自然无足轻重。

当年诸侯讨董时,袁绍作为联军盟主,加上四世三公的家世,吸引了天下英才争相投效。

颍川才俊更是趋之若鹜。在郭图、荀谌等人的引荐下,郭嘉也曾满怀希望地北上冀州。

谁知袁绍轻视他的出身,更厌恶他放荡不羁的性情,只随便给了个“谋掾”的虚职敷衍了事。

而郭嘉也很快看透,袁绍外宽内忌,好谋无决,非成大事之人。失望之余,他越发狂放,不知礼节,最终让袁绍彻底失去了耐心。

虚度光阴之时,他也试着离开河北,可是却一直没有好的机会。

而如今,他终于寻到了良机。

“天下之大……”郭嘉轻声自语,嘴角忽然扬起一抹邪气的笑容,但转瞬又化作深深的迷茫,“何处是我郭奉孝的归宿?谁……才是真正的明主?”

他紧了紧身上斜挂着的酒壶,大步向营门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独却又无比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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