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中都密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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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马记旅店”外,右扶风太守韦端与长子韦康负手而立,身后百名甲士杀气腾腾。

掌柜和几名伙计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时回头望向紧闭的店门,额头上也渗出了层层的汗珠。

“茂陵马氏好大的架子!”韦端瞥了一眼掌柜的神色,突然冷哼一声,声音里透着刺骨的寒意,“老夫在此等候两刻有余,马敦竟敢闭门不见?”

他猛地抬手一挥,“尹都尉!”

都尉尹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狞笑着上前:“末将在!”

“带人进去,把马敦给老夫'请'出来!”

“诺!”

尹奉正要带人破门而入,掌柜慌忙上前阻拦:“使君且慢!小店内有客人……”

话未说完,尹奉猛地一推,掌柜踉跄着倒退十几步,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尹奉不屑地啐了一口,“狗东西,你也敢拦路!”

说着,他正要踹开店门,店内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韦使君好大的官威,与市井商贾动粗,不怕有失风度?”

韦端眼中精光一闪,抬手制止了尹奉。

他整了整衣冠,对着店门拱手道:“若非如此,怎能请动仲长兄现身?倒是老夫失礼了,竟不知仲长兄驾临槐里。”

店门“吱呀”一声打开,马严领着弟弟马敦缓步而出。

马严神色淡然,还礼之后不卑不亢:“韦使君若要叙旧,不妨入内一叙。只是这些将士……”

他眼神瞥向尹奉及其那一百甲士:“店内还有客人,若是他们进了,恐怕会有不妥吧!”

“那可不行!”韦端微微摇头,“老夫身为太守,安危要紧。更何况,谁知道这店里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马严轻叹口气,无奈道:“既如此,那就让他们在后院的庭院中等候,但不可擅动!”

“好!仲长果然是明事理之人!”韦端满意的颔首,随后径直向店内走去。

穿过回廊,韦端父子来到后院内堂。

刚踏入门槛,韦端就愣住了——堂内除了皇甫郦和耿纪,上首竟坐着一位身着素袍的文士。

那人正悠然的品着茶,见他们进来,缓缓抬起了头。

“贾……贾文和!”韦端脸色骤变,本能地就要后退,却发现马严兄弟已经堵住了退路。

马敦冷笑:“韦使君,我们还未叙旧,为何又要急着走呢?”

韦端心知情况不妙,阴沉着脸哼道:“这里是右扶风治下,老夫乃是右扶风太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人能管?”

“是吗?”贾诩放下茶盏,声音不疾不徐,“韦使君既认得我贾文和,为何不行礼就走?这可是有失韦氏门风。”

韦端脸色变了变,知道一时无法走出,遂转身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贾公在此,老夫未能早些来拜见,实在是惭愧至极!”

他缓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听说贾公已经官拜侍中,不在长安侍驾,来这槐里所为何事?”

贾诩淡淡一笑:“当然是奉诏前来,请韦使君入长安见驾!”

韦端心中一惊:“贾公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身为太守怎能轻易擅离职守!”

贾诩微微摇头:“你错了,这是天子诏命,你若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

韦端脸色阴晴不定,忽然间大笑了起来:“贾公,老夫若是不从呢?你莫忘了这里是槐里,是属于老夫的治下!”

法正闻听,手扶剑柄上前:“是吗?可是你现在却是在这‘马记旅店’的内堂!身为臣子,竟敢违逆天子诏令,实为叛逆!”

韦端轻蔑地瞥了法正一眼:“黄口小儿,也敢妄言叛逆?”

他转向贾诩,拱手道:“贾公德高望重,今日若肯高抬贵手,他日必有厚报。若执意为难……”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说罢,他转头朝韦康喝道:“元将!传令尹奉,即刻带人进来,谁若敢有反抗,立即拿下!”

“是!父亲!”韦康心知此时已经是危急时刻,且不管以后如何,要先掌控住局势再说。

他刚要走时,法正已经持剑拦了过来,耿纪和皇甫郦也是随之拔剑迎上。

韦康即使剑术再高超,可面对一个皇甫郦就顶不住,何况是三人围攻。

韦端见状,气的当即失态:“尔等竟敢与老夫作对,那就休怪老夫心狠手辣!”

“元将!速发信号!”他大吼一声。

韦康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骨质的哨子,这是西凉特有的鸣镝。

顷刻间,尖锐的啸声传出堂外。

可是,令韦端和韦康父子不解的是,贾诩及其余人皆是神色从容,未有一丝慌色。

二人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此时,庭院中,正在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的尹奉,忽听鸣镝的啸声,顿时精神大振。

在他的心里,对韦端此次兴师动众,很是不以为然,毕竟韦端主政右扶风多年,尤其是槐里城,早已是韦氏的天下。

“儿郎们!速随本都尉杀进内堂!”尹奉拔出腰间长刀,兴奋的大声喝道。

一百甲士纷纷拔刀,意欲跟着前冲。

可在通向内堂的拐角处,尹奉猛地刹住脚步。

月光下,五十名披甲武士如铜墙铁壁般拦在廊下。为首的年轻将领面如冠玉,手中长刀泛着冷光。

尹奉脸色骤变,喝道:“什么人?胆敢阻拦本都尉!”

关平高傲的昂起头,紧握刀柄向长安方向拱手:“我乃天子亲军——羽林郎关平!你们这些乌合之众,竟敢对羽林军亮刃!难道是想造反吗?”

“天子亲军?”尹奉先是一愣,继而是乐的仰头大笑,“毛头小子也敢冒充羽林?即使是又能如何?在这槐里城,本都尉说的算!杀!”

关平大怒,右手猛的扬起,五十羽林瞬间结阵,“敢挑战羽林军威者,一个不留!杀!”关平举刀直奔尹奉。

两拨人马瞬间厮杀在一起。羽林军虽人少,但个个骁勇。关平更是勇不可当,连续劈翻拦截的三名甲士。

不多时,院中已是尸横遍地。

“快去调兵!”尹奉见势不妙,急忙下令。

关平眼角瞥见几名甲士正往外逃窜,心中大惊。要是让他们溜出去引来了援军,那定是万事皆休。

他暴喝一声,刀势陡然加快,尹奉一时招架不住,左肩被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尹奉惨叫着后退,关平抓住破绽,长刀如银龙出海,一刀斩下对方头颅。

喷涌的鲜血溅了关平满脸,他却顾不上擦拭,厉声喝道:“尹奉已死!降者不杀!”

尹奉身死,那些甲士群龙无首之下军心大乱。面对强悍的羽林,被杀的毫无招架之力,唯有缴械投降。

至于那几个意欲外逃的甲士,也是被羽林一一截杀。

关平抹了把脸上的血,望着一地的狼藉,他喘息了一阵,下令羽林就地看押那些甲士。

稍后,他抓起还在滴血的尹奉首级转身向内堂走去。

当打开房门,关平随手将尹奉的首级扔进内堂。

韦康手中的长剑落地,韦端更是面如死灰,仿佛老了十余岁。

马严、马敦和皇甫郦等人却是松了一口气,心知此时大局已定。

贾诩缓缓起身,语气平淡:“右扶风太守韦端抗旨不遵,与朝廷对抗,即刻押赴中都问罪。”

韦端突然狂笑起来:“贾文和!你以为拿下老夫就万事大吉?这右扶风……”

他的狂笑戛然而止——关平随手一招,两名羽林进来将韦康按倒在地。

“韦公子年轻有为,想必能想通其中利害。”贾诩意味深长地说道,“是让韦氏满门被诛,还是戴罪立功,全在韦使君一念之间。”

韦端浑身发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恐惧取代。他看向被按在地上的儿子,又望向堂外——那里隐约可见被缴械的甲士们跪了一地。

“你……想要什么?”韦端终于颓然低头。

贾诩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伏波将军马腾的三千铁骑已至城外。现在,我们需要韦使君的手令,打开城门并令守军归降。毕竟槐里城血流成河,并非我所愿!”

当马严递上笔墨时,韦端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写下手令后,他像被抽走全身力气般瘫坐在地上。

贾诩仔细检查手令,满意地点头,转头对关平道:“速传伏波将军马腾,立即率军接管槐里城!”

“诺!”关平抱拳领命,转身走出。

………

六月的长安,暑气渐盛。未央宫内,蝉鸣声此起彼伏,更添几分燥热。

天子刘协为了避暑,便搬到了清凉殿。

清凉殿内,绿玉铺就的台阶泛着幽幽冷光,水晶帘幕在微风中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午后小憩之后,刘协独坐御案之后,额角却不见一滴汗珠。

这清凉殿的构造确实巧妙,即使夏时季节,殿内依旧凉意沁人。

刘协在享受之余,不得不感慨古代皇帝的穷奢极欲。

“陛下,中都的奏章到了。”小黄门李坚躬身入内,双手捧着一摞竹简。

刘协微微颔首,示意其放在御案上。

自移驾长安以来,中都的政务文书皆需快马加急送来,虽耗费甚巨,但关中局势未稳,他也只能暂且如此。

他一份份的翻阅奏章,可看到一封安集将军董承的密奏时,目光一滞,脸色立时冷了下来。

“啪!”

竹简被重重摔在地上,惊得殿外守卫的禁军纷纷侧目。

“好一个'老成谋国'!这就是朕的肱股之臣?”刘协轻哼一声,眼中寒光闪过。

他随手将奏章扔至殿中,可却消不了他心中的怒气。

原本董承秘密监视司空府,在发现张喜与袁绍的人有来往后,心中是大喜过望。

他本想派人进府捉拿张喜,可与中都尹冯硕商议一番后,便改变了主意。

袁绍虽有不敬朝廷之举,可并非朝廷叛逆。更何况,他只是监国,怎能擅自抓捕当朝司空!所以便把张喜秘密接见袁绍使者之事密报给了天子。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刘协余怒未消,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

小黄门李坚侍立在一旁,见此情形上前拾起地上的奏章,微微扫了一眼,不由得心中一惊。

他不知道天子说的“其心可诛”到底指的是谁,但又素知作为一名内侍,什么该说该做,什么不该说不该做。

毕竟小黄门穆顺之例就在眼前,虽然猜中了天子的心思,但其擅自做主却触动了天子的底线。

如今穆顺受了五十笞刑,虽侥幸活了下来,但若想再得天子宠幸,恐怕是难了。

不过,这对于李坚却是一件幸事。从中黄门一步提拔为小黄门,又在天子身边伺候。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恭谨的把奏章放在御案上,小心的劝道:“陛下息怒,切莫气伤了身子!”

刘协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窗外蝉鸣声忽然大作,刺得他耳膜生疼。

待平复了一下情绪,他转头吩咐道:“速诏马云禄前来!”

“唯!”李坚不敢怠慢,躬身退下,可心中却暗自思量。

自马云禄入宫以来,天子召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朝中已有风言风语,说天子沉迷女色,恐步先帝后尘。

望着李坚离去的背影,刘协心中冷笑。

司空张喜屡次与他作对,多次遭到斥责之下,如今不但没有收敛,竟然与外藩相勾结,难道他就不怕再来一次董卓进京?

再想到董承,他露出一抹复杂之色。

初次担任监国之重,便敢肆意妄为——私自监视朝廷重臣!那下一步,是不是也会暗中监视他这个天子?

更令他警觉的是,校事府对此竟毫无察觉!

“来人!”

殿外守卫的羽林郎王昌立刻入内听命。

刘协吩咐道:“传诏校事府佥事史阿,待弘农事了,速回中都坐镇!”

王昌领命而去。

刘协心中稍定,校事府是他亲手建立的情报机构,如今看来,还需进一步加强。

而朝中的那些老臣,表面恭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存着二心。

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马云禄身着淡紫色纱裙,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脆声响。她盈盈下拜:“臣妾参见陛下。”

刘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转身回到御座后坐下,微微一笑:“起来吧!朕想起上林苑初见时,云禄所跳羌舞甚美,今日可否再为朕舞一曲?”

马云禄眼波流转,抿嘴一笑:“陛下有命,臣妾岂敢不从?”

说罢,她舒展双臂,纤腰轻扭,跳起了羌舞。

刘协面带笑意,自顾欣赏。可心里却是渐渐平静了下来,眼中更无半点沉迷之色,反而愈发清明。

董承的密奏提醒了他,袁绍绝不会坐视朝廷在关中站稳脚跟。这位四世三公出身的枭雄,下一步会如何动作?

正当马云禄舞至酣处,李坚匆匆入内禀道:“陛下,董侍中求见,已在殿外候着。”

刘协心中一惊,随即醒悟过来,轻“嗯”了一声,淡淡道:“宣他进来!”

“唯!”

很快,侍中董昭走进殿内,抬眼见马云禄在殿中起舞,不禁眉头微皱。再想起最近的传言,他又变得忧心忡忡起来。

走至殿中,他行礼道:“臣侍中董昭,叩见陛下!”

刘协轻抬了一下手,笑道:“公仁不必多礼,此时并非正式召见!”

可董昭却坚持行完大礼,肃然道:“陛下为君,臣岂敢轻慢?身为臣子,理当时时恪守为臣之道!”

他眼角余光扫过马云禄,欲言又止。

刘协觉得董昭话中有话,又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轻抬了一下手:“云禄,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改日朕再欣赏你的舞姿!”

马云禄脸色绯红,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待马云禄退去,刘协笑道:“公仁,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时,董昭才起身,可面色却是已然凝重:“陛下,臣有一谏!陛下临幸后宫嫔妃本是好事,可切莫……切莫沉迷……”

说到这,他竟憋的脸色通红。

迟疑片刻,他改口道:“陛下一身安危关乎大汉社稷,孝灵之鉴,还请陛下铭记于心!”

刘协心中轻笑,知道董昭所指的是什么。但他不愿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笑道:“公仁说的有理,朕自会记住!”

见天子没有生气,而且从谏如流,董昭心中一宽,也是笑了笑。

“好了,公仁来的正好!”说着,刘协拿起董承的密奏,“你来看看这个。”

李坚连忙上前接过,并退至殿中双手奉给了董昭,董昭打开一看,不禁是脸色微变。

刘协将董昭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淡淡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董昭稍作沉吟,却是避开了张喜私会许攸之事,转而说道:“陛下,此时袁绍遣人入中都,想必是有什么图谋!”

“哦?”刘协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依你之见,袁绍会有什么图谋?”

董昭略作思索,缓缓道:“陛下,朝廷立足河东,袁绍定会心中不安,以臣之意,为应对朝廷重振,他有三策可选!”

“三策?”刘协神色变得凝重,挥了一下衣袖,“那你就一一叙述,让朕看看这个四世三公的袁家子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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