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杨氏决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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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士警惕的打量了缇骑一眼,再看看府门前的一辆马车和数十骑士,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怎么?连老夫都不认识了?”马车内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文士浑身一震,连忙上前几步,深施一礼:“里面……可是兄长?”

“正是老夫!”杨彪爽朗的笑了几声,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文士一见之下,眼眶有些微红:“弟杨瓒拜见兄长!”

“好了,这些虚礼就免了!”杨彪摆了摆手,抬头端详了一番杨府,再望向府门上“杨府”两个鎏金大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未想老夫有生之年还能再回祖宅。”

而杨瓒看着突然归来的兄长,心中既惊且喜,又有些疑惑。

但眼下显然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收敛心神,侧身让路:“兄长舟车劳顿,还请入府歇息。”

“嗯!”杨彪微微颔首,抬脚向府内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指着史阿等人:“这些是天子派来护送老夫的缇骑,要好生款待。”

“是,兄长!”杨瓒瞥了一眼史阿和那些肃立的骑士,连忙应下。

杨府很大,作为杨氏一族之长,杨彪自有他的专属住处。

虽然他多年未回杨府,但住处却是日日打扫清理,如同新房一般。

杨彪没有在府内流连忘返,而是径直去了内堂。他环顾一周,微微颔首,随后便坐在了案几后面。

他见杨瓒跟进,抬手示意。

杨瓒也不客气,直接在对面的席上坐下,迫不及待的问道:“兄长,我听说你在长安侍驾,怎么会突然回来?”

杨彪并没有直接回答,盯了杨瓒半晌,忽然叹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窥破了司徒王允的本性。若非他一意孤行,朝廷也不会落魄至此!”

杨瓒笑了笑,没有说话。

杨瓒,字仲先,太尉杨彪之弟。

初平三年,其参诛杀董卓成功,但预感司徒王允大权独揽后必将排除异己,遂果断的辞官归隐,如今已有数年。

见杨瓒不回话,杨彪又苦笑的摇摇头:“罢了,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不过……”他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道:“仲先,老夫进府后发现府内冷冷清清的,这是何故?”

杨瓒略感诧异:“兄长不知此事?”

见杨彪微微摇头,他随即解释道:“最近风言风语传的厉害,说朝廷要在弘农推行两政,而首先就是要诸族释放隐匿的百姓。

府内的那些人唯恐波及自己,早已搬到自己的庄园去了!毕竟隐匿的那些百姓都是分散在他们的名下。”

杨彪一听,心中微沉。

杨瓒察言观色,试探着问道:“兄长此次回来……莫非也是为了那些隐匿的百姓?”

杨彪眼皮微抬:“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杨瓒神色变得肃然:“兄长此行若真是为释放隐匿的百姓而来,我自然是鼎力支持!若不是……”

他压低声音,“希望兄长还是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哦?”杨彪微怔,“你此话何意?”

“那些隐匿的百姓早已成为族人的私产,他们岂会甘心释放?若朝廷强行推行……”

杨瓒面露忧色,“恐怕是会生出祸端。而兄长若久留此地,也会受到牵连!”

“祸端?”杨彪冷笑一声,“老夫经历的祸端还少吗?”

说着,他心中一动,身子微微前倾:“仲先,你这话中似有深意,老夫且问你,是不是弘农那边欲要与朝廷对抗?”

杨瓒沉默片刻,点头道:“兄长既知,又何必多问!否则,若没有弘农那边的怂恿,华阴杨氏各房怎敢如此放肆?”

“混账!”杨彪心中恼怒,挥了一下衣袖,“那老夫再问你,当初老夫让德祖回来募粮,为何却只有一千石?连区区河东闻喜裴氏都不如,让老夫为此在陛下面前、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

杨瓒轻叹道:“兄长有所不知,那一千石粮还是我私下筹措的,弘农那边……”

他轻轻摇头,“根本一粒粮都不愿出。”

杨彪实在是难以置信,双眼一时大了许多:“仲先,你说的这些可是属实?老夫为何不知?”

“兄长,此事我没有与德祖说,就怕你多想,如今你回来了,再瞒也是没有必要!所以兄长此番归来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无功而返?”杨彪轻哼一声,“老夫在陛下面前打了包票,若是让陛下失望,你觉得老夫还能回中都吗?”

杨瓒看着杨彪神色不似作伪,试探着问道:“既如此,那兄长打算如何破局?”

杨彪平息了一下情绪,反问道:“那以仲先之意,又该当如何?”

杨瓒神色突然变得肃然,语气中杀意凛然:“以我之意,除掉杨懿,杀一儆百!”

杨彪心中一惊,有些诧异的盯着杨瓒。

杨瓒缓了一口气:“兄长,以杨懿的做法,早晚会为杨氏带来祸端。如今天子英明,朝廷重振,我杨氏世代忠心汉室,此时怎能做出悖逆之举?”

“再者,”他露出一丝笑意,“听说德祖已被天子提拔为长安令,这可是大汉立国以来最为年轻的一县之长,足以说明天子对德祖的器重。

我杨氏若以区区百姓和盐铁之利向天子表忠,天子必会铭记于心。假以时日,我杨氏又将再出一位三公,足保我杨氏兴盛百年!”

说罢,他紧紧盯着杨彪,“兄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是此事让陛下失望,想必兄长心中也是清楚,弘农杨氏去势不远矣!”

杨彪眼中精光闪烁,仍是没有表态,却是问道:“仲先,既然你知道除掉杨懿可以促使族人释放那些隐匿的百姓,你为何要此时才说?”

杨瓒轻叹一声:“此时要想除掉杨懿,恐怕是难了。不知是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还是怎的,他如今大肆招揽武艺高超的门客,以护卫他的安全。

况且,即使除掉了杨懿,以我的威望,那些族人怎会听从我的号令?而兄长却是不同,既是一族之长又是当朝太尉,德高望重,定可以慑服族人!”

杨彪听后,沉默了良久。

稍后,他才缓缓道:“你所说的虽有道理,但杨懿毕竟是杨氏族人,若是贸然除掉,恐怕会寒了族人之心啊。”

杨瓒急道:“兄长,此时切勿优柔寡断!若是等到天子出手,那可就晚了,届时可不止是杨懿一人受诛!”

杨彪摆了摆手,“先不必急于动手,老夫且去会会杨懿,探探他的口风。若他能迷途知返,自然最好;若他执迷不悟,再行此策也不迟。”

杨瓒却是冷笑一声,“兄长恐怕是多费此心了。”

杨彪一愣,“你此话什么意思?”

杨瓒回身向外探望了一下,见无人靠近后,又回头小声说道:“实不相瞒,从弘农那边传来消息,杨懿与袁绍的使者已经暗中往来。”

“什么?”杨彪的内心再也无法淡定下来,起身后在堂中踱步。

他猛的站定,神色凝重的问道:“这消息确切吗?”

杨瓒起身上前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是杨众派人告知我的。”

杨彪踉跄的后退两步,扶住身后的屏风才稳住身形。他微闭上眼,神色落寞:“他这么做,是要将杨氏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啊!”

良久,他才睁开眼,可目光已是一片冰冷。“此事早晚会被天子知道,以防造成大错,老夫也只有大义灭亲了!”

杨瓒精神一振:“兄长,那你打算如何做?”

杨彪冷笑,缓缓道:“传老夫的话,通知华阴各房派人回来,老夫要向全族宣布,清缴隐匿百姓势在必行,谁若反对,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杨瓒赞道:“兄长英明!不过弘农那边还需杨众的协助,兄长不如书信一封,让他知道兄长的态度!”

杨彪思虑半晌,轻轻点头。

稍后,他写了一封书信,在招来校事府佥事史阿后,吩咐了几句便把书信交于了他。

史阿也不多言,收好书信后转身离去。

而杨瓒走出内堂,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自他回到弘农,便与杨懿百般不对付。如今杨懿要遭难,他自然是心情格外的好。

此事之后,他即使不能回朝,留在弘农也是主事杨氏的唯一人选。

………

弘农,乃是弘农郡郡治,也是天下望族杨氏的另一聚集之地。

此时,杨府内堂,杨氏的实际掌舵人杨懿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从华阴传来的消息,让他寝食难安。

太尉杨彪奉诏回来了,而且是大张旗鼓行事。

不但强令杨氏族人正式清缴隐匿的百姓,而且对于那些不愿意配合执行的更是严厉惩处。

杨彪要干什么?是要掘杨氏的根基啊!

每想到这些,他都是气的咬牙切齿。

“真是该死!”

骂完之后,杨懿仍不觉得解恨,一脚伸出踹倒了一张案几,翻滚了几下。

只是由于用力过猛,脚上的疼痛感传来,又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家主,许先生来了!”老管家杨沛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外。

“家主?”杨懿大声斥道,“谁是家主?如今家主已经回了华阴!”

杨沛见杨懿神色不对,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杨懿,杨彪族弟,同为前太尉杨震之后,只是相对于杨彪的根正苗红,他这一系稍微有些偏远。

也正因此,他的仕途并没有如杨彪那么顺利。

初平二年,董卓迁都长安时,曾以他为河南尹。可因惧怕朱儁的兵锋,遂弃官逃回弘农。

自知仕途无望的他,便扎根于家族事务。为了夺取族中大权,趁族中无人与他抗衡,又逢西凉军不断东侵,他便舍弃华阴来到了弘农。

可是如今杨彪的归来,却让他心中涌起了一股危机。

看着杨沛不说话,他又恨恨的骂道:“还不快去请许先生!”

“是!”杨沛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不多时,许攸气定神闲的慢步走入。当看到杨懿面上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时,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彪刚刚归来便在华阴大行清缴隐匿百姓之事,他又岂能不知。

自从中都来到了弘农,他立时找到了杨懿。杨懿虽然礼待他,可也知他是一个烫手山芋。

毕竟许攸来意不明,杨懿也不是蠢货,对其尊重但又保持着距离。

这个时候,见许攸满脸笑意,杨懿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遂阴沉着脸:“怎么?子远这是有什么喜事,竟如此高兴!”

许攸笑了笑,走至堂中瞧了一眼那张被踹翻的案几,便上前将其扶正,随后悠闲自得的坐了下来。

稍后,他又伸手示意杨懿就坐,可得到的却是一声轻哼。

他也不以为意,淡淡说道:“我此来特为杨主事贺喜,是故心中才高兴不已!”

杨懿双眼微眯,语气有些不善:“子远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刺耳?”

许攸微微一笑:“杨主事可知,如今太尉杨彪在华阴大肆清缴隐匿的百姓,想必要不了多长时间,弘农也是避免不了。”

“哼!这算是什么喜事?莫非子远是在消遣我?”杨懿脸色极其难看。

“非也!”许攸摆了一下手,“杨主事,据在下所知,当初天子要杨氏献粮时,杨主事可是一粒粮都未拿出。

如今天子要在弘农清缴隐匿的百姓,杨主事又是置之不理。若是天子得知,你觉得会怎样?”

稍后,他又幽幽道:“杨主事切莫忘了,河东猗氏和范氏被诛族之祸!

当然,弘农杨氏乃是比肩汝南袁氏的天下望族,天子不可能把杨氏诛族,可杨主事恐怕是逃无可逃了!”

杨懿脸色骤变,腰间佩剑“锵“地一声出鞘半尺,眼里杀机毕露:“许子远,你究竟要做什么?若是只为了说这些,趁着我未出剑之前,你最好趁机走了!”

许攸仍是神色自若:“在下自然是为杨主事排忧解难而来!”

杨懿并未说话,只是面露讥讽。

许攸却是自言自语:“以在下看来,杨主事所做之事已是触怒了天子的底线。否则,天子也不可能派遣当朝太尉回来!

而杨彪为了熄天子之怒,势必要强力推行清缴隐匿百姓之政,当然还有盐铁收归官营之策,以此保住弘农杨氏的权势和地位。如此一来,那势必要拿杨主事问罪!”

说完,他直视杨懿,“杨主事,你说在下说的对?还是不对?”

杨懿心中涌起了一股恐惧,身体也是微微颤抖起来,“哐当”一声,手中的利剑跌落在地。

稍后,他才精神一振,眼神变得清明。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那以子远之意,我该如何?”

许攸眼中的喜色一闪而过,一字一顿道:“为今之计,唯有举兵反抗!”

“举兵反抗?”杨懿心中一抖,声音颤抖的问道:“你……这是要我造反?”

“非也!”许攸摇了摇头,“是反抗‘无道’,还有那些附逆‘无道’之人!弘农杨氏作为天下望族,理应做出表率,为那些遭受不公的士族发声!”

虽然许攸没有说出‘无道’和附逆‘无道’之人,可杨懿听后却是心知肚明。

可那毕竟是谋逆,更是背叛杨氏一族,他还没有这样的胆量。

瞧出杨懿眼中的惧意,许攸淡淡道:“若不反抗,那杨主事最好主动请罪,这样还能保住你的家人不受戕害!”

杨懿脸色一变:“子远这话……是让我束手就擒?要是真如子远所说,我费尽苦心经营这么久,难道都要前功尽弃?”

许攸反问:“那将军又能如何?”

杨懿沉默良久,最终苦笑一声,“看来我杨懿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可随即,他又有些不甘:“可若是举兵,却没有胜算……”

“谁说杨主事没有胜算?”

杨懿微怔,诧异的看着许攸,随后神色变得激动起来:“难道袁公要出兵助我?”

“是也,非也!”

杨懿不解:“子远这话是何意?”

许攸捋着胡须,淡淡一笑:“实不相瞒,我家主公确实要出兵,但非弘农而是并州。”

“并州?”杨懿呢喃一声。

“不错!”许攸点头确认,“借驱逐黑山贼之势进入并州,并随时做出南下之举威胁河东!”

杨懿思索了一下,顿时眼睛大亮:“这么说,朝廷将无暇顾及弘农了?”

“杨主事明鉴!”许攸恭维了一句,“再者,朝廷虽然渐振,可仍是十分羸弱,兵力也是有限,战力不强,能够自保已是不错,杨主事大可放心举事!”

杨懿仍有些举棋不定,犹豫道:“可是华阴还有段煨的数千兵马……况且,我若举兵……那可是悖逆之举!”

许攸微微摇头,眼中精光闪烁:“杨主事无需顾虑,在下有一计可免除后顾之忧!”

杨懿盯了许攸半晌,忽然郑重的一拜:“请子远赐教,待事成,我愿送千金答谢!”

许攸忍住心中的狂喜,正色道:“以在下之意,不若驱虎吞狼?”

“何意?”

许攸神秘的笑了笑:“杨主事莫忘了张白骑?”

杨懿神色微变,有些迟疑:“子远,那可是黄巾余孽!”

“可正因如此,才能免除后忧!”

杨懿沉吟不语,随后才微微点头。

许攸见状,继续说道:“以在下之意,不妨以利诱惑张白骑攻打华阴,在段煨与张白骑两败俱伤之时,杨主事再举兵平乱,趁势除了段煨和张白骑,届时,弘农一郡将尽归杨主事所有!”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道:“待我主掌控朝堂,杨主事就是功臣一位,我主必将不吝恩赏。杨主事,觉得如何?”

杨懿陷入了沉思,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他猛击了一下掌:“如今事已至此,那就依子远之计,举兵反抗无道,杀出一条活路来!”

“杨主事英明!”许攸起身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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