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问罪周忠(1 / 1)
司马宅。
天子贴身内侍小黄门李坚,奉天子口谕亲自前来宣召,这本身就是一种殊荣。
当他被仆役引入客厅时,首先迎接他的并非家主司马防,而是其次子司马懿。
司马懿并未因李坚是宦官而流露出丝毫的轻视,他亲自引李坚入座,又命侍女奉上茶盏,礼数周全得令人如沐春风。
“黄门奉天子谕来,辛苦了。”司马懿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是家父自洛阳带来的雨前新茶,滋味尚可,请黄门品尝!”
“洛阳带来的?”李坚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后端起茶盏,轻轻一扇,顿时是香气扑鼻。
他忍不住凑近深吸一口,那熟悉而久违的故乡气息,直抵他的心底。
他小心地抿了一口,唇齿留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好茶!当真是好茶!”李坚由衷的赞叹,一丝落寞与怅惘露了出来。
司马懿察言观色,不经意的问道:“黄门品茶时,似有怀旧之情?莫非黄门是洛阳旧人?”
李坚一怔,不由得苦笑一声:“小郎君好眼力!竟能窥见咱的心思。”
司马懿连忙欠身致歉:“黄门言重了,在下岂敢妄自揣测?只是见黄门睹物伤情,感同身受罢了。”
稍后,他又感慨道:“想当年国贼董卓焚烧洛阳,天子蒙尘,多少洛阳旧人颠沛流离。黄门随侍天子,护驾有功,这份故园之情,更令人动容。”
“小郎君说的是啊!”李坚轻轻点头,“咱确是随驾西迁的洛阳旧人,这故都的茶香……唉,多年未闻了。”
说着,他看了看司马懿,欣赏之意溢于言表。稍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那盏茶上。
司马懿心领神会,抬手向外招了一下。
很快,一名侍女走了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木盘,上面放着一个锦缎包裹的方盒。
司马懿亲手将锦盒捧起,轻轻放在李坚身前的案几上。
李坚微愣,随后露出了一丝警惕,连忙摆手推辞:“小郎君这是何意?无功不受禄,咱奉旨办差,岂能收受郎君厚赠?万万使不得!”
司马懿展颜一笑,解释道:“黄门误会了。这并非是什么厚赠,更不是贿赂。”
他指着锦盒,“盒中所盛,正是黄门方才所饮的洛阳雨前茶。在下观黄门睹物思乡,情难自已,便想将这点洛阳之物,奉于黄门,以慰乡愁。”
他顿了顿,“若是易地而处,黄门是这宅中主人,在下是那思乡的洛阳旧人,想必黄门也会毫不犹豫,将这赠予在下吧?”
李坚闻听司马懿一席话,不禁长叹道:“小郎君此言,倒是让咱汗颜了。”
稍后,他释然地笑了笑,不再推辞,伸手将锦盒放入衣袖之中,“那小郎君这番心意,咱……就愧领了。”
或许心中仍有些不安,他拱手一笑:“咱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以后小郎君若有什么差遣,咱定会尽心!”
“要是如此,那就多谢黄门了!”司马懿心中一喜,连忙拱手拜谢。他今日之所以有这般举动,不就是为了李坚的那句话嘛。
李坚笑着点点头,随后抬眼望了望厅外,若无其事的催促道:“小郎君,令尊怎么还未至?陛下与尚书令等人此时正在养心殿等着,急于决定并州刺史人选,耽搁不得啊。”
司马懿闻听,心中顿时恍然,随即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意,果然是如他所料。
这时,得知消息的司马防急匆匆的从后宅赶来。
他进入客厅,连忙向李坚拱手致歉:“劳烦黄门久候,老夫失礼了,万望海涵!”
李坚连忙侧身回避,轻轻一笑:“司马公言过了。既然司马公已至,那就随咱进宫见驾吧!”
“也好!”司马防略一沉思,便点点头,随后笑道:“那就请黄门先行,老夫随后跟上!”
李坚微微颔首,转身就向外走去。
只是在经过门槛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转头瞥了一眼司马懿,他对司马防笑道:“司马公,咱今日方知,贵府上这位小郎君,谈吐不凡,心思缜密,绝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能光耀司马氏门楣!”
司马防眉头一皱,瞧了瞧神色恭谨、垂首而侍的司马懿,随后附和的谦虚了几句。
………
养心殿,自李坚领旨走后,殿内一时变得寂静。天子刘协缓缓起身,走下御阶,在空旷的殿中踱步。
侍中董昭垂手侍立,神色平淡。而尚书令周忠,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刘协踱步到周忠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略显不安的周忠,突然淡淡问道:“周卿,前番朕曾命你以家族私信传于江东,如今可有回信?”
周忠心头一紧,他连忙起身离座,深深一揖:“陛下,臣……有负圣恩,未能说服侄儿周瑜,恳请陛下责罚!”
“责罚?”刘协心中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即,他扶着剑柄向前逼近一步,紧紧盯着周忠:“那你告诉朕,朕该如何责罚于你?是将你罢官夺职?还是……下诏严惩你那远在江东的侄儿周瑜?”
周忠饶是宦海沉浮数十载,历经风雨,此时闻听天子的话,心头不禁一阵黯然。
他明白,天子并非是真要处置他或周瑜,而是在提醒他,庐江周氏应该一心忠于朝廷、忠于天子,而不是一心两用。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跪倒在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教导无方,致使族中子弟悖逆朝廷,此是臣之过!陛下无论作何惩处,臣……甘愿领受!”
刘协神色肃然,审视着叩首的周忠。
良久,他才移开目光,走向大殿门槛后。他望着殿外辽阔的晴空,轻叹一声。
“罢了。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周瑜执意追随孙策,与朕离心离德,朕……也不再强求。”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变得冷冽起来,转身直视周忠,“可他们如今与朝廷敕封的扬州刺史刘繇连番鏖战,且已夺下江东数郡,致使刘繇困守一隅,朝廷疆土沦丧!朕身为大汉天子,岂能坐视不理?”
周忠浑身一颤,连忙以头触地:“陛下!臣……臣愿即刻再修家书,责令周瑜迷途知返!”
刘协笑了笑,“那周瑜若是不从呢?”
周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他依旧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臣便以庐江周氏家主之名,将其从族谱中除名!
我庐江周氏,以忠义传家,岂能容此悖逆朝廷、不忠不义之人玷污门楣!”
说罢,他再次拜伏下去,“臣或许有私心,眷顾骨肉至亲,但臣对汉室、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忠心,绝无半分虚假!”
刘协沉默片刻,随后轻抬了一下手,语气缓和了许多:“周卿的忠心,朕自是知晓的。起来吧,此事……容后再议。”
“臣,谢陛下!”周忠声音微颤,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后背的官袍也已被冷汗浸湿。
虽然天子说“容后再议”,也表示了“相信他的忠心”,但他却是清晰地感觉到,天子与他之间已经有一种疏离感。
他心中涌起一股悲凉和无奈,但此时,他只能垂首侍立一旁,默然无语。
这个时候,李坚步入殿内禀道:“启禀陛下,洛阳令司马防奉诏觐见,已在殿外候旨!”
刘协不再理会周忠,只是淡淡挥了一下衣袖:“宣。”
“唯!”
稍后,刘协转身走上御阶,在御案之后重新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