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夏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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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整整三月,晋鲧一直在岸边观察水库的状况,搭了个帐篷,可谓日夜不离,直到汛期第一场大雨的到来。

滴滴答,滴滴答……

这一日,狂风呼起,黄河两岸十万里乌云大作,雨点由远及近,或打在石头上发出清脆明显的响声,或原本就泥泞的道路上打出一个深深地坑洞。

从第一滴,到倾泄而下,只是眨眼间,天地便被雨幕遮挡,如同迷雾,晋鲧混浊苍老的眼睛可见不到五米。

幸好,水往低处流,晋鲧等人呕心沥血建造的水库起了作用,这倾盆的雨水落到地上后很快被引流到了水库中。

三百丈……

五百丈……

六百丈……

大雨下了七天七夜,活生生将原本只有两百多丈的水位冲到六百多丈,晋鲧在帐篷中紧紧盯住堤坝,吊起了心。

六百五十丈……

六百七十丈……

突然,大地猛地颤抖一下,晋鲧心中产生一股不详的预感,远远地,他听到了一个尖锐细小的水流的声音。

这声音不同于天上大雨,也不同于地里洪流,而是容器出现缺口后,强大的水压透过缺口泵出的声音。

“不好!”

晋鲧大叫一声,罕见地失态,把周围的亲卫吓了一跳,他们没有听到那水流的声音,对于晋鲧的反应十分疑惑。

一道阳光撒了过来,天空在此刻放晴,持续七天七夜的大雨终于停止,而堤坝还没有崩溃,除了晋鲧以外,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沐浴在阳光中。

“呲~”

一道尖锐的水流声闯入人们的脑海与期待,撕裂了劫后余生的欢喜。

人们朝声源地看去,只见一道细长的水柱穿破堤坝喷了出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所有人明白,堤坝这东西,一旦有了一个缺口,就离毁灭不远了。

更何况,这堤坝背后还有不知多少亿顿的蓄水,绝无抗住的可能。

“快跑!”

从放晴到雨幕消失后人们看清楚那道裂缝,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晋鲧这才有力气呐喊出第二句话。

但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了。

“轰隆”一声,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了一拍,仿佛被这道声音掠夺,以那道水柱通过的裂缝为中心,大坝开始出现裂缝,直至崩碎,紧接着……

满天碎石,天水汤汤!

仿佛积累了整个枯水期的愤怒,这一次的洪水比三年前来得更加凶猛,如同择人而噬的异兽吞噬经过的一切。

人们在听到晋鲧的话之后便立刻开始亡命奔逃,可凡人之力又如何比得过滚滚天灾,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最终,包括晋鲧在内,黄河两岸所有人都在不足一柱香的时间内被黄河吞噬,成为了黄河上的一具具浮尸。

“怎么会这样!”

镜花水月之中,晋鲧苍老的身躯已经泡得发白,双目大睁露出瞳孔,竟是死不瞑目,燧人一拍大腿,痛心疾首。

“唉,可惜了这晋鲧。”

其他人族圣贤也都摇摇头,为晋鲧的遭遇感到惋惜,真是时也命也,一代人主,竟然亡于横祸,死不瞑目。

“人族不会过不去这道坎吧?”

突然,唐尧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满脸担忧道。

“这……当代人主都死了……”

神农也附和,满脸焦急。

“倘若真的如此,我等也只能出手了,起码要保全人族的火种。”

有巢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意道。

玄都自晋鲧死后便闭上眼睛,此刻口中念念有词,双手不断变换。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为人族的命运担忧时,他睁开眼睛,一锤定音道。

“不会,土帝……不是他。”

玄都随道德修行,推演之术得了三分精髓,他的话绝非无的放矢,这顿时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淄衣忙问道。

“那是谁?”

玄都伸手一指那镜花水月,那一汪清泉突然泛起波澜,镜像扭曲,待到那清泉再次平静时,镜像中出现的已不再是晋鲧,而是一个黑漆漆的铁塔大汉。

“兄弟,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汉子九尺身高,浑身肌肉,但不同于真武那般为战而生,而是那种干活而锻炼出的肌肉,皮肤黝黑,手脚布满了厚厚的老茧,粗布麻衣,握着竹杖。

此刻,他看向眼前高高的堤坝,随手找了一个人族男子,疑惑问道。

这东西看起来像堤坝,可是……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堤坝,什么材料能够承受得住这种压力,简直闻所未闻!

我被洪水冲走的这段日子里,人族都发生了什么?水灾治好了吗?

铁塔汉子心中疑惑万千,但此刻也只能一个一个问,一个一个解决。

被他拉住的人族正是这个堤坝的监管者,奉命定时检查维修大坝,见到大汉这副模样,又问出这种话,顿时明白他多半是被洪水冲走之人,解释道。

“兄弟,你这是刚回来吧,被冲走还能活下来的真心没几个,哥们打心眼佩服你们这些人,这体格,没得说!”

“这是晋鲧首领用一种名叫息壤的神物建造的堤坝,普通泥土混合息壤后强度会变大无数倍,他老人家就是用这个,到处修建水库,治理水灾。”

“现在,据说最后一个堤坝就要修好了,到时候,咱们就彻底安全了!”

这男人许是待在荒郊野岭太久没有人说话,无聊紧,一股脑说了许多。

“修建堤坝?”

这铁塔汉子正是晋鲧的儿子,名为夏禹,当年洪水突然降临,他作为一处河道的水官,奉命勘探河流,却被洪水冲走,历时数年,如今才回到部落。

听到眼前这位族人的话,夏禹不禁皱起了眉头,他这些年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赶路上了,但仍然没有忘记本职工作,这几年,已经探清了黄河各处水道与支流,还有沿岸的地势。

根据他的判断,堵的方法绝对不适用于这次的洪水,他已经准备好上报父亲晋鲧,采用导的方法治理。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好像……

洪水真的得到治理了?

那水官哪里知道夏禹心中这些心思千转,夏禹数年来历经风霜,容貌也是大变,水官也不再识得这首领之子,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漫不经心地答道。

“是啊,修建堤坝,我们人族这么多年治理水患,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夏禹“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可是……这真的可以吗?

夏禹还是不觉得修建堤坝就能够处理水患,眼神不自觉沿着上游望去,远远地,他好像看到了汹涌的河水。

不对……不是好像,水真的来了!

刚一确定,夏禹便毫不犹豫,拉起水官就向远处的高山跑去,一双粗糙结实的手如同铁钳死死夹住水官,水官感到肩膀一阵生疼,刚要叫骂,却在双脚离地时听到了身后滚滚的水声。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只见满天汹涌带着泥沙的洪水取代了天际线,举目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黄浊的“天空”。

怎么可能,水患,不是治好了吗?

水官眼神呆滞,整个人仿佛失去信仰和力气,如同一个玩偶一般被夏禹拖着前进,既不挣扎,也不辅助。

夏禹没有穿鞋,但那双丈量过几乎所有人族山水的布满厚茧的脚却在山林之间如履平地,抓地牢,站地稳,夏禹健步如飞,经历过最艰苦的环境考验的身体,是人类最值得信赖的依靠。

不多时,夏禹带着水官跑到了足够高的山地,他放下已经两眼涣散瘫倒无力的水官,喘着粗气休息起来。

“喂,醒醒,醒醒~”

过了一会儿,夏禹休息好了,用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水官的脸,试图唤醒这位他目前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族人。

“你干嘛……”

水官终于还是开口了,只是声音相当虚弱,几乎是有气无力,夏禹难以理解为何他看见堤坝被毁会反应这么大。

“修建堤坝你看到了,不顶用,首领现在在哪里,我有治水的办法。”

夏禹当然知道人族大帐在哪,但一来,他被冲走之后,早已迷了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二来,这么多年,又适逢天灾,父亲搬迁了也说不定。

“首领……首领他……”

听到夏禹提到晋鲧,原本还眼神黯淡没有表情的水官突然变得悲伤,最后竟是直接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夏禹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连忙摇了摇水官,焦急问道。

“你别哭了,我是夏禹,晋鲧首领是我父亲,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夏禹在部落中威望不低,自爆身份果然有用,那嚎啕大哭的水官听到夏禹的名字,立刻清醒了三分,睁开眼睛仔细端详起来,将眼前这个黝黑的健壮男人与记忆中的身影缓缓重合。

这眉毛,这眼睛,这鼻子……

还真是夏禹!他没死!

水官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双手抱着夏禹,一边哭泣一边道。

“少主,真的是你!?”

“首领他……他……”

“他这几个月一直住在上游的一座水库,说是不亲眼看到洪水治理完成就不放心,如今下游出了大水,那肯定是上游出了事,恐怕……凶多吉少!”

夏禹对自己的父亲十分了解,再加上水官之前的表现,他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感,但当这个消息真正传到耳边,他仍然精神恍惚了一下,下意识不信。

“什么?父亲他……这不可能!”

水官连忙道。

“对对对,首领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是洪水,也绝对不会出事,是小人胡言乱语,胡言乱语,少主勿怪!”

“首领在离开之前有过安排,如果这最后的堤坝没有抵挡住洪水,就让我们到各处早已安排好的高地暂避。”

“首领多半也是如此,我知道离首领最近的高地在哪,我带少主去!”

夏禹眼底的悲伤浓郁得像化不开的冬雪,但冬雪之上,却是坚毅的寒梅。

不管父亲死没死,他也要尽早去寻找人族大部队,然后用他这数年来积累的知识与经验,将洪水彻底降伏!

“好,带我去!”

夏禹声音沉稳坚定,仿佛有着能面对泰山崩塌的气势,给了水官无穷的信心与希望,感染着,让他也冷静下来。

“好,等这波洪水结束,我就带你去找船,然后一起乘船去找首领。”

水官点点头,眼下洪水汹涌,显然不适合赶路,能保得性命就是万幸。

夏禹“嗯”了一声,洪水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过去,这座山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野味野菜,他需要保留体力。

三天后……

山脚下原本汹涌流动的洪水已经变得平静,虽然水位仍旧不低,但已经满足乘船行走各处的条件,在下一场暴雨来临之前,人们暂时是安全的。

夏禹与水官相当幸运,山上野味野菜并不少,虽然不能生火,茹毛饮血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没有饿着肚子。

“兄弟,可以走了。”

眯着眼睛看了看山脚,夏禹拍了一下正在熟睡的水官,说道。

“啊!不要淹死我!”

水官好像正在做什么噩梦,被夏禹拍了之后猛然做起来,惊恐喊道。

莫约半息之后,水官才从惊恐之中恢复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哦……好……”

而后站起身子,向山下走去。

夏禹望着水官远走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心中更加坚定了治理水患的决心,一定要让族人过上安全的生活!

水官水性极好,虽然在汹涌的洪水中不能生存,但眼下水流已经平缓,他在其中游泳并非难事,到了山腰下水之后,很快找到了那艘小船,用随身携带的石片割断绳索,等小船浮上去,而后乘着小船划着船桨回到夏禹身边。

“少主,上来吧。”

水官招呼道。

“好。”

夏禹点了点头,坐上小船,与水官一起划桨,按照他的方向前进。

逆流而动,这小船又没有船帆,速度自然比较慢,不知过了多久,夏禹与水官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一处高地。

夏禹与水官走到时,高地里的一群人正坐着,时而叹息,时而哭泣,不时有人看向一处坟头,气氛十分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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