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寇可往,我未必可往(1 / 1)
次日一早,刘裕带领诸将登上了城头,还有臧爱亲与刘兴男。
昨夜,诸葛长民与刘道规趁着孙恩军撤回营寨的空档,偷偷带上两千卒,潜往象山。
“咚!”
“咚!”
“咚!”
孙恩军中,战鼓擂响,队队军士鱼贯而出,每一队都配有几名盔甲鲜明的精锐士卒,警惕的扫视四周,显然,这是把亲军派下来做为督战队。
约有五万人出寨。
剩下的人,留寨中防备北府军出城。
最前是刀盾手,后面是弓箭手,再往后是手持长矛的普通士卒,九成以上都不着甲,身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孙恩孤注一掷,必败矣!”
刘道怜颇为婉惜的叹了口气。
刘裕心绪也复杂。
远观王愔之的兵,队列齐整,骑兵均是执缰,每一军都配有大量的背插认旗的令兵和鼓吹手。
据说是吸取了淝水之战的教训,全军只认旗号与乐声,不从人言,以避免有奸细突然在军中大喊败了,败了。
刘裕觉得这个方法蛮好的,毕竟谁也不想自家军中出个朱序啊。
不过他清楚,这种兵训练起来非常繁烦,要不停的认旗,听曲,操演队列,半农半兵根本不可行,只能是全脱产的精兵。
而今,王愔之的精兵竟然有了一万多,已经超过北府军了。
北府军大部分,仍要种田养活自己,真正的精兵,就是重装步兵与骑兵,约为万余,一旦这支部队被打掉,北府军也将土崩瓦解。
“会稽是个好地方啊!”
刘裕不禁感慨。
王愔之于义兴起家,但真正壮大,还是在会稽。
要问练一支精兵需要多久,只须不停的打仗,严加训练,两年足矣。
刘裕觉得,自己没有王愔之这样好的运道,恰好碰上了孙恩造反,不仅兵势大涨,也得到了锤炼。
以今日之王愔之,相王父子、大都督已经没法从正面击败他了,即便是桓玄下都,也要以礼相待。
其势成矣!
冥冥中,刘裕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好象自己被王愔之抢走了机缘。
随即暗暗摇头,怎么可能呢?
孙恩、张猛等人均是手心捏着把汗。
全军距离王愔之立下的连濠沟都未来得及挖的营寨,已经相当近了。
全军将会发起冲锋,剧烈的喊杀声会盖住对面劝降,寨内又可随时增兵,如能一鼓破之,再回头攻破句章,届时别说上虞,山阴都能取下。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对面寨门突然打开,十余骑旋风般驰出,齐齐掏出个大家伙,一齐发声狂喊:“尔等听好,此正弃暗投明之机,王郎已经煮上了热腾腾的白米饭,诸君可饱食之,岂非胜过死于我军兵戈之下?”
“但有逡巡不进者,斩!”
一名督战的亲军气急败坏的厉喝,铮的一声,拨出了环首刀,但他的刀尖却随着胳膊在轻微颤抖。
“诸君,咱们有两万人,难道还被他区区千把人吓着?老子第一个投奔王郎!”
也不知是谁,扔下兵器,拨腿冲了出去。
转眼间,当锒声不绝,孙恩军纷纷扔下武器,发足向前方的营寨狂奔。
寨里涌出大批刀盾手,这种时候极其危险,虽然被趁势攻破营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数万人乱哄哄的一涌而来很容易引发混乱,必须要维持秩序。
“杀!”
督战队开始胡乱砍杀,却止不住汹涌的人群!
“去死!”
“娘的,以此贼头颅向王郎请功!”
还未抛下兵刃的军卒三五成群围杀起了督战队。
督战队虽然披甲,但双拳难敌四手,四面八方都有长矛捅来,架得了前面挡不住后面,在被刺杀了数十人之后,一哄而散!
孙恩张猛等人面如死灰。
别人能降,他们不能降,这次是彻底完了,带过来十万大军,仅一日夜间就军心崩溃。
寨里虽还有兵,却没人再敢提议出战。
张猛转头看了看,他看每个人都不大对劲,仿佛随时会冲杀过来,拿自己的头颅请功。
于是劝道:“师君,事已至此,快走罢,先回海岛,再依卢将军之议,南下广州,以待天时!”
孙恩目光呆滞,心里有悔意翻涌。
是啊,如早听卢循之言,挥十万大军南下广州,又何至于在句章丢掉了老本?
又一名部将急劝:“师君速下决断,迟则晚矣!”
孙恩举目张望,对方寨前乱哄哄一团,无数军卒争先恐后的挤去,地面散落着无数的刀矛盾剑与弓矢,还有零零落落的尸体。
“走!”
孙恩无力地挥了挥手。
亲随们挤作一团,护着孙恩抢了马,还有人骑上骡子驴子等牲畜,向外奔去。
孙恩尽管大势已去,却余威尚存,天师道师君与主将的双重积威,令人不敢阻拦,更何况身边仍有近两千装备精良的亲随!
这部分人来自于士族私军,与最虔诚、最狂热的教众,不但战斗力强悍,也没有回头路了,与孙恩休戚与共,必会誓死相护。
而寨中的军卒,都是乌合之众,缺乏有效的组织,一看孙恩跑了,也哄抢起金帛美人跑路
王愔之不敢追击孙恩,主要是现场太乱,不仅仅是有人投降,还有乱跑乱窜,一哄而散的,况且还多数成群结队,从几百到上千不等。
完全可以想象,要想将乱民大部分收拢,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根本办不到。
再说句现实话,苏荃能抢先一步赶到浃口,固然是好,赶不及也无所谓,他还有着那么一两分养寇自重,留着孙恩继续暴金币的想法。
相对于孙恩,他更忌惮的是卢循,没有孙恩节制,卢循必然南下取广州。
广州这个地方,是东晋的海贸重要港口,光是收税,就能收到手发软,在广州流通的货币,是波斯罗马的金银币。
“阿兄,此时若挥精兵出城,或能大破王愔之!”
城头上,刘道怜急道。
“哼!”
刘兴男顿时怒哼一声,双手叉腰,就要驳斥这个三叔。
人家来救你,你竟然想要趁乱攻打,心能不能不要这样黑?
我们老刘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臧爱亲连忙把刘兴男扯到了身后。
这个女儿怎么讲呢?
因刘裕早年不务正业,不是赌钱,就是在赌钱的路上,对女儿疏于管教,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子。
刘裕却是眸光微闪。
好主意啊!
如能趁势斩杀王愔之,将来就去了一个强敌。
自打当上句章太守,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他的野心已越发不可收拾。
不过他留意到,王愔之的四幢骑兵仍勒马不动,护在王愔之两侧。
他可不敢轻视王愔之的骑兵,这是由汾阴薛氏带出来的,也就是时日短,若假以时日,仅仅是骑射,就能把北府军的骑兵甩下一大截。
北府军主要靠的是重步兵,骑兵只是锦上添花,如何能与汾阴薛相比?
人家可是在胡人老窝里与胡骑作战了数十年。
“罢了,王愔之是为救我而来,我终究做不出这等事。”
刘欲终究还是有所忌惮,摆了摆手。
刘道怜张望了一阵,大体明白了兄长的顾忌,又道:“大兄虽重情重义,但不能好处全让王愔之占了,咱们也去把寨中的贼兵招降过来!”
刘裕觉得也行。
他手头的兵,严格来说,并不属于他,是刘牢之划拨给他,随时可以夺走。
他也想学王愔之,招降一批俘虏屯田,从中择优挑选为自己的班底,王愔之有现成的路径搁在那儿呢。
寇可往,我亦可往!
如能编练出四五千人的精兵,就可以摆脱刘牢之的控制,以待天时。
“也罢!”
刘裕迅速组织了三千人出城,迎面恰好有一阵千人左右的贼兵乱哄哄逃窜。
刘道怜大喝道:“建武将军,句章太守在此,还不速速来降?”
“呸!”
一人毫不犹豫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破口大骂:“手下败将耳,若是王郎迟来个一两天,必破城而入,擒杀尔等,尔等怎还有脸来招降!”
“没错,要降也降王郎,决不降北府!”
“死开,好狗不挡道!”
……
刘裕脸都绿了,眸中射出森寒的杀机。
事实证明,寇可往,我未必能往。
主要是,孙恩军不怵北府军。
除了第一次被刘牢之以疲兵之计击败,后面两次,一次差点打破京口,一次也是差点攻克句章,都是王愔之赶来解了围。
他们怵的是王愔之,而不是北府。
况且王愔之有不杀降的美名,投奔王愔之,最差的结果就是屯田,再怎么着,也比在海岛上啃咸鱼干要好。
降了王愔之,日子能看得见,可降了北府,天知道会怎样?
刘道怜也是面色难看之极,连出两策都翻了啊,大兄会如何看待自己?
于是恼羞成怒道:“大兄,既然不降,速将其攻杀!”
“杀!”
刘裕也觉得丢人,真当我刘寄奴不要脸啊?于是长槊一挥。
“杀!”
北府军挥舞兵器,奔跑突进,弓箭手则射出一枚枚利矢。
贼兵倾刻间就倒了一片。
“他娘的,手下败将也敢围杀我等,弟兄们,莫要跑了,北府贼子欲取我等性命,先攻下句章再降了王郎!”
有将领装束的汉子振臂大呼。
战斗陡然爆发。
王愔之站在高台上,眼观八方,耳听六路,自是把句章城下的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噗嗤!”
薛银瓶掩嘴一笑:“刘寄奴还想捡郎君的便宜呢,结果弄了个大花脸。”
孟昶也在,抚额长叹,臊的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
刘寄奴,你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