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残躯归人间（上）（1 / 1）
不能…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爆发出最后一丝凶性！
他不再徒劳划动左臂，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全部灌注到左眼那点摇曳欲熄的冰蓝魂火之中！
嗡！
魂火猛地一涨！
一股微弱却极致精纯的寒意，不再用于守护自身，而是凝成一道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他胸腹伤口处疯狂蔓延的污秽苔藓和侵蚀意志！
嗤！
那疯狂滋生的黑绿色苔藓瞬间僵直，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幽蓝冰晶。
侵入脑海的疯狂呓语和扭曲画面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短暂的凝滞！
就是现在！
趁着邪神污染被魂火寒意暂时压制、身体痉挛稍缓的千钧一发之际，王大海仅存的左臂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狠狠向下一摁那粘稠如浆的海水！
同时，腰腹残余的肌肉猛地一拧，带动残躯！
借着这股微弱却精准无比的反作用力，他那沉重如山的破烂身体，竟如同一条濒死的怪鱼，奇迹般地向上方那片相对“干净”些的幽暗水域，斜刺里猛地窜出了一小段距离！
暂时摆脱了下方那些污秽兵俑残骸的直接攻击范围！
上浮！继续上浮！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每一次左臂的划动都倾尽所有，每一次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和能量的疯狂流逝。
右肩的创口如同一个无底深渊，不断逸散着构成他身体的光点和暗红能量液。
但他不管不顾，仅存的左眼死死钉住上方那片越来越浓重的、属于“人间”的幽暗。
冰冷的海水冲刷着暴露的伤口，带来持续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时间在剧痛和窒息感中被拉长、扭曲，模糊得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呼吸，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左眼视野中那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粘稠黑暗，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变化？
不再是归墟边缘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令人绝望的浓黑。
一种难以言喻的、极其稀薄的…“光感”渗透进来？
并非来自太阳，也非任何他认知中的光源。
更像是一种…弥漫性的背景辐射？
一种笼罩在整个水域之上的、无处不在的、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白“天光”？
而且，身周的水流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不再是归墟边缘那种刺骨的、连灵魂都要冻结的深寒。
快了…就快到了…
这个念头如同注入垂死者体内的最后强心剂。
他压榨着躯壳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左臂只剩下机械而顽强的本能，持续向上划动。
突然！
哗啦！
一种奇异的、如同穿透厚重油膜的滞涩触感传来！
紧接着，是巨大的、方向混乱的湍急水流冲击！
王大海残破的身体猛地一轻，随即被一股强大的上升激流裹挟着，剧烈地翻滚、旋转起来！
左眼视野中那片弥漫的灰白“天光”骤然变得清晰、强烈！
他…冲出来了！
冲破了那道无形的、分隔归墟边缘与“人间”海域的屏障。
然而，想象中的海面、星空或阳光并未出现。
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
头顶，不再是熟悉的、缀满星辰或铺展云絮的天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得令人灵魂颤栗的、无边无际的金属苍穹！
它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铅灰色泽，表面布满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几何结构——蜿蜒盘绕如钢铁巨蟒的巨型管道，沉默矗立如倒悬山峰的棱角堡垒，无数蜂窝状的巨大孔洞星罗棋布，从中隐约透出暗红或惨绿的、规律闪烁的微光，如同这片金属天穹上病态的星辰。
穹顶高远得令人窒息，以他异变的左眼视力，也只能勉强勾勒出那些庞然巨构的模糊轮廓，更深处则完全隐没在朦胧的灰雾之中，散发着亘古的苍凉与死寂。
这绝不是地球！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寒意瞬间攫住了王大海，甚至短暂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被遗弃在陌生宇宙角落的尘埃，被无边的恐惧和强烈的格格不入感彻底淹没。
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球，惊骇地扫视四周。
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不透明的深靛蓝色，浑浊如同融化的劣质蓝宝石。视线所及，早已不是自然的海床或珊瑚礁。无数庞大到匪夷所思的、风格迥异的造物，如同被上古巨人随意丢弃的玩具，沉默地矗立或半埋在海底的淤泥之中。
有高耸入“水”的尖塔，塔身覆盖着流动的、如同活体皮肤般的暗金色能量纹路，顶端悬浮着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多面晶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有如同巨鲸骨架般的金属结构，但构成骨架的“骨骼”却是某种不断变换形态的液态金属，在深海中诡异地扭曲、重构；更远处，一片区域的海水呈现出诡异的粘稠胶质态，其中浸泡着无数如同巨大卵泡般的半透明囊体，囊体内部，蜷缩着形态难以名状的生物阴影，随着囊体如心脏般搏动而微微起伏…
这一切都笼罩在一种沉闷的、无处不在的嗡鸣声中。
那不是海浪的叹息，更像是无数沉睡在深海之下的庞大机器，在永不停歇地低吼、摩擦、运转，汇聚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
这就是…“人间”？
王大海残存的意识一片空白，巨大的认知冲击几乎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碾碎。
身体的剧痛和能量的流逝，在这极致的震惊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就在这极致的茫然与恐惧中——
呜——呜——呜——
一阵更加尖锐、更具穿透力、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机械嗡鸣声，由远及近，瞬间撕裂了那片沉闷的背景噪音，精准地将他锁定！
刺耳的、如同生锈金属剧烈摩擦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疯狂地撕扯着这片诡异深海的死寂！
几道惨白得如同地狱探照灯的光束，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猛地从上方那片金属巨构的浓重阴影中投射下来，精准无比地交叉笼罩住王大海那残破的、仍在缓缓上浮的躯体！
强光瞬间将他暴露无遗——布满裂痕的暗红焦黑血肉、右肩那如同活物般不断蠕动的恐怖创口、左眼空洞中那点倔强摇曳的冰蓝魂火…所有非人的异状，都在冰冷的白光下纤毫毕现！
光束的来源，是四个悬浮在海水中的金属造物。它们呈扁平的碟状，边缘环绕着数圈幽蓝色的光环，无声地提供着悬浮和推进力。碟体下方，探出数条灵活、细长、覆盖着金属鳞片的机械臂，有的末端闪烁着能量刃的冷冽寒光，有的则连接着各种用途不明的探头和发射口。
最令人心悸的是碟体中央，一个半球形的透明观察罩内，两点冰冷的红光如同深渊猎食者的眼眸，毫无感情地锁定着他。
“发现高污染源！
生物畸变体！
能量逸散读数严重超标！
威胁等级：高危！”一个完全由冰冷电子音合成的、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声音，通过某种声波传导装置，直接在王大海周围的海水中震荡开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的冰冷质感，狠狠敲打着他脆弱的感知。
四个碟状飞行器（或许是某种“清道夫”无人机？）迅速调整姿态，呈严密的包围阵型将他困在中央。
其中一架下方的一条机械臂灵活转动，前端一个圆盘状的扫描装置亮起刺目的红光，牢牢锁定王大海的身体，重点聚焦在他右肩那个不断蠕动、逸散着暗红与冰蓝光点的恐怖创口上。
“执行标准净化协议：立即处决！”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宣判了死刑。
其中一架无人机下方，一条最为粗壮的机械臂猛地抬起，前端结构闪电般变形、组合，眨眼间凝聚出一支闪烁着危险高能蓝光的磁力矛！
矛尖稳稳对准了王大海的左胸——那点冰蓝魂火摇曳的核心位置！周围的深靛蓝海水在矛尖强大的能量场作用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力场涟漪。
死亡的气息，冰冷、高效、毫无转圜余地，比深海的压力更沉重地扼住了王大海残存的意识。
结束了…刚从归墟爬出，又落入这异界冰冷的捕杀罗网…绝望的麻木感彻底淹没了他。
左眼的魂火黯淡下去，连最后一丝挣扎的火苗都仿佛即将熄灭。
嗡！
就在那磁力矛即将爆发出毁灭性能量的瞬间，锁定王大海身体的扫描仪，其圆盘状的前端猛地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
同时，扫描仪连接的那架无人机主体上，一块原本显示着复杂数据流的屏幕骤然被一片刺目的血红色警报覆盖！
“警告！警告！”冰冷的电子音陡然拔高，带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类似系统核心过载的尖锐失真，“未知基因序列深度扫描…强制比对中…错误！错误！无法解析！底层权限强制介入中…”
屏幕上的红光疯狂闪烁，无数乱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
“检测到原始基因标记！序列特征吻合度：99.998%！权限认证：周氏…最高密级…关联协议：深蓝守望者…唤醒指令…强制中止当前净化程序！重复！强制中止当前净化程序！”
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变了调，从充满杀意的处决信号，变成了急促、混乱、仿佛系统内部逻辑正在激烈冲突的尖锐蜂鸣！
那支对准王大海心脏的磁力矛，蓄积的毁灭蓝光猛地一滞，随即迅速黯淡下去，矛身微微颤抖着，悬停在了半空中，矛尖距离他的胸口不过咫尺之遥。
“队长！系统…系统特么的抽风了！”一个略显惊慌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响起，不再是冰冷的电子音，而是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四架碟状无人机中央，海水剧烈地波动起来。
一个更加庞大、更具压迫感的钢铁轮廓，从金属穹顶的深邃阴影中缓缓沉降下来。
这是一台约三米高的人形机械装甲。通体覆盖着厚重的、布满焊接疤痕和深海锈蚀痕迹的暗灰色装甲板，线条粗犷而实用，透着一股饱经风霜的剽悍。装甲头部是一个棱角分明的、类似昆虫复眼的综合观察阵列，此刻正闪烁着不稳定的昏黄光芒。
背部悬挂着巨大的压缩气罐和多管联装武器，粗壮的机械臂末端是狰狞的液压钳和高频切割刃。
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右臂——完全被一支口径骇人的磁轨炮所取代，粗大的炮管此刻微微下垂，并未指向目标。
装甲胸口一个圆形的强化观察窗骤然亮起，映出一张人类男性的脸。
这张脸饱经风霜，一道狰狞的疤痕从额头斜劈至下巴，几乎毁掉了他一只眼睛。
那只完好的独眼此刻瞪得滚圆，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
他死死盯着扫描仪屏幕上疯狂闪烁的血红警报和那行刺目的“周氏…最高密级…”字样，然后猛地转向光束中心那个漂浮着的、如同被世界遗弃的破烂般的异变残躯。
“周氏？！”疤痕脸男人的声音通过装甲的外部扩音器传出，沙哑、干涩，如同砂纸在粗糙的金属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这特么怎么可能？！那群怪物…那群‘深蓝守望者’…三百年前就该特么死绝了！
连骨头渣子都该化成海底的烂泥了！”
他那只完好的眼睛几乎要裂开，死死钉在王大海身上，尤其是那张因痛苦和异变而扭曲、却依稀残留着人类轮廓的脸，以及左眼中那点微弱却如同鬼火般顽强燃烧的冰蓝魂火。
巨大的磁轨炮炮口无意识地抬起几寸，又猛地压下，显示出装甲内操作者内心的剧烈挣扎和掀起的滔天巨浪。
冰冷的深海里，只剩下扫描仪过载的滋滋电流声、系统逻辑崩溃的混乱警报呜鸣，以及那个悬浮在惨白光束中央、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成碎末的残破躯壳。
王大海左眼的冰蓝魂火在强光下艰难地跳跃了一下，微弱的光芒，恰好倒映在人形装甲观察窗里那张因震惊而彻底扭曲的疤痕面孔上。
周氏？三百年前灭绝的家族？深蓝守望者？这些陌生而沉重的词汇，如同冰冷的攻城锤，狠狠砸在王大海早已一片混沌的意识废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