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残躯归人间(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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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的后背贴到了冰冷的椅背。他背对着那两个争吵(或者说单方面咆哮)的人,眼角的余光确认他们的注意力没有转移。就在这一瞬间,他藏在身侧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地触碰到那张暴露在外的冰冷金属卡片,光滑微凉的触感传来。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抽出,紧紧攥在手心,卡片边缘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却令人安心的痛感!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只手飞快地将那件叠好的深灰色外套捞起,迅速抱在怀里。粗糙厚重的布料摩擦着他裸露的手臂皮肤。

他立刻转身,将整个身体侧对着墙壁,将卡片和外套都严严实实地藏在身体与冰冷墙壁形成的狭小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不是因为偷窃的行为本身,而是因为一种即将触及世界核心秘密的、令人窒息的紧张和兴奋。

他微微低头,借着惨白灯光斜射过来的微弱边缘光,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掌心中这枚冰冷的钥匙。

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卡片表面。那些蚀刻的点线并非完全平整,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极其细微的凹凸起伏。看似杂乱无章的排列组合,隐隐透露出某种他尚未理解的、精密的规律。那些镶嵌的发光晶体颗粒,在指腹下如同沉睡的星辰,散发着微弱但无比稳定的冷光——幽蓝、惨绿、猩红…色彩各异。

这绝非地球上的任何一种文字体系。它更像是一种…高度抽象化、甚至可能直接承载着能量信息的编码符号!

王大海的眉头紧紧锁起,心头微沉。这破译的难度,远超他的预期。没有参照物,没有发音对照,甚至没有一个他熟悉的、可以勉强类比的笔画结构。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投向墙壁上那块巨大的屏幕。屏幕上,那些流动的几何文字和图表依旧如同天书般不可理解。但此刻,他手中有了一个“静态样本”!一个可以反复观察、拆解、比对的固定参照物!

他立刻尝试将卡片上某个相对独立、结构清晰的点线组合(比如一个由三个点构成三角形、中间连接一条短线的符号),与屏幕上飞速滚动而过的、某个形态相似的符号进行快速对照。然而,屏幕上的符号变化太快,组合方式瞬息万变,如同奔腾的河流,根本难以捕捉和锁定。

不行!这样效率太低,而且长时间抬头注视屏幕,极易引起那两人的警觉!

他的目光如同敏锐的雷达,再次快速扫过整个休息区。当视线掠过角落那个巨大的、循环着蓝色粘稠液体的透明罐体时,他猛地顿住了。罐体旁边,连接着几块巴掌大小的操作面板!面板上,同样蚀刻着类似的点线符号!而且,每个符号旁边,都对应着一个简洁的几何形状按钮——三角形、圆形、方形!按钮旁边,也有更小的符号标记!

实物操作界面!

王大海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被电流击中!机会!他抱着衣服,紧紧攥着卡片,装作虚弱又带着点好奇的模样,脚步有些踉跄地挪到了那个巨大罐体旁边。他巧妙地调整角度,让自己的身体大部分遮挡住罐体和面板,背对着疤痕脸和瘦高男人。

疤痕脸队长似乎被瘦高男人展示的某个关键数据暂时堵住了嘴,重重地哼了一声,抱着粗壮的手臂,阴沉地盯着屏幕,但眼角的余光,依旧如同毒蛇的信子,警惕地扫过王大海的背影。

王大海背脊微僵,但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迅速将手中的卡片凑近操作面板,目光如电般在两者之间快速移动、比对。面板上的符号数量不多,结构相对基础,而且每个符号都明确对应一个功能按钮!

就是它!卡片上那个“三点成三角,中连一短横”的符号!在面板最下方,一个圆形按钮的旁边,蚀刻着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

他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试探性地伸出食指,指尖带着一丝微颤,轻轻点在那个冰冷的圆形按钮上。

嗡……

一声极其细微的低鸣。罐体内部,那些粘稠的幽蓝液体,循环流动的速度似乎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丝丝,发出几乎听不到的液体“汩汩”声。同时,面板上那个圆形按钮旁边的点线符号,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蓝光!

对上了!这个符号,代表某种“启动”或“循环加速”的功能!

巨大的喜悦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心头的阴霾,席卷全身!突破口!他找到了理解这个符号世界的第一个锚点!

他立刻低下头,如同饥饿的旅人扑向食物,更加专注、更加贪婪地审视着手中的卡片。卡片正面主体是大片复杂的点线符号阵列。而在卡片的右下角,有一组相对独立、重复出现了好几次的符号组合格外醒目:一个实心圆点,后面紧跟着三道平行的短竖线,再后面是一个类似交叉的“X”符号。

这组重复出现的组合代表什么?编号?身份标识?还是某种核心权限代码?

他再次看向面板。面板上的符号都很基础,是功能性的。他需要理解这些符号组合起来的意义!他需要更多的样本,需要建立符号与具体含义的关联!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带着前所未有的渴求,再次扫过休息区的每一个角落。垃圾桶(一个光滑的银色金属圆筒)侧面,蚀刻着一个由波浪线和下方一个倒三角组成的符号——“废料”?“丢弃”?墙壁上一个扁平的、类似发声器的装置下方,蚀刻着一个由放射状短线和中心一个圆点组成的符号——“声音”?“广播”?通往旁边那条幽深走廊的门禁面板上,一个清晰的手掌轮廓图标旁边,蚀刻着一组结构更加复杂的点线符号——“身份验证”!这几乎可以肯定!

王大海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疯狂运转!他像一块干涸了亿万年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环境中每一个可视的符号信息碎片,将它们与卡片上的点线、与面板按钮的功能对应关系、与它们所处的物理位置和实际作用进行疯狂的关联、推测、强行记忆、构建逻辑链条!

他完全沉浸在这个由点、线、光构成的密码世界之中,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卡片表面滑动,指尖的触感勾勒着那些符号的走向和晶体颗粒的微凸,仿佛在触摸这个陌生世界的脉络。时间在符号的比对、推演和逻辑构建中悄然流逝。

“……监测到异常神经活动模式。”瘦高男人单片眼镜上的数据流忽然出现了一个微小的迟滞波动,他略带诧异地转过头,推了推镜片,目光精准地投向角落里那个对着金属卡片和罐体面板凝神不语的“临时收容体”,“认知区域高度活跃,目标正在以超出常规的速度处理视觉符号信息…模式匹配效率…初步估算超出基础人类模型预期37%。”他的声音依旧平板,但其中蕴含的一丝惊讶,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疤痕脸队长也立刻察觉到了王大海异常的安静和那种近乎诡异的专注。他顺着技术员的目光看去,正好捕捉到王大海的一个细微动作——他的指尖,正极其自然、带着一种确认般的意味,轻轻划过卡片右下角那组“实心圆点+三道竖线+X”的符号。紧接着,王大海的目光,极其顺滑、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锐利,扫向了不远处门禁面板上的手掌轮廓图标和旁边那组代表“身份验证”的复杂符号!

疤痕脸队长那只凶戾的独眼猛地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缝!瞳孔深处,第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排斥,而是爆发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如同见鬼般的惊疑!

这个自称失忆、刚从“高危污染畸变体”恢复过来的家伙…难道在试图破译星环通用语?!而且这速度…快得简直邪门!

就在此时,仿佛心有所感,王大海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茫然与虚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利刃般的专注,眼底深处跳跃着一丝破解谜题后的微弱自信和掌控感。他的视线,不偏不倚,恰好与疤痕脸队长那双充满审视、惊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的独眼,在冰冷干燥、弥漫着机油和臭氧味道的空气中,轰然相撞!

冰冷的金属墙壁,惨白的光线,混杂着机油、消毒水和海藻腥气的空气。王大海坐在医疗单元外的金属长椅上,粗糙的深灰色工装套在他新生的躯体上,依然带着一股仓库里的霉味和金属冷却剂的刺鼻气息。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哑光的金属卡片,指尖一遍遍描摹着卡片右下角那组点线符号:实心圆点,三道短竖线,一个交叉的“X”。这组符号,连同卡片正面那些复杂的几何迷宫,是他撬开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凿子。

疤痕脸队长——巴图,他的名字王大海是从别人零星的呼喊中费力捕捉到的——像一座移动的金属堡垒,带着沉重动力装甲的压迫感,从他面前走过。那只完好的独眼扫过王大海,目光依旧像冰冷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残留的疑虑。王大海垂下眼睑,避开那令人不适的视线,专注地盯着自己磨破的靴尖。靴子很大,不合脚,是巴图让人扔给他的,估计是从哪个阵亡清道夫的遗物里扒拉出来的。

“0137!别像块锈铁一样瘫着!”巴图粗粝的声音像砂轮摩擦,用的是那种王大海勉强能分辨出几个爆破音的词句,但组合起来的意思全靠猜。巴图用覆盖着装甲的大手,粗暴地指向休息区另一头堆积如山的、手臂粗细的暗蓝色金属管道。“搬过去!B区冷却槽!快!”

王大海站起身,动作还有些新生的僵硬。他沉默地走向那堆管道。管道入手冰凉沉重,表面布满细密的冷凝水珠。他尝试着抱起两根,沉甸甸的分量几乎让他一个趔趄。周围几个同样穿着深灰工装的人投来漠然或略带嘲弄的目光,他们动作麻利得多,一次能扛起三四根。

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一个体型壮硕如熊、脸上布满焊接灼伤疤痕的汉子走到他旁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汉子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王大海怀里那两根管道,又指了指自己扛着的四根,喉咙里发出一串含混不清的咕噜声,然后咧开嘴,露出一口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那表情说不清是鼓励还是讥讽。

王大海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不那么茫然。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壮汉的样子,又费力地加了一根管道在臂弯里。三根管道的重量压得他手臂肌肉突突直跳,腰背瞬间绷紧。他咬紧牙关,迈开沉重的步伐,跟在壮汉后面,沿着一条狭窄、湿滑、弥漫着浓重海腥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的通道,向深处走去。

通道两侧是巨大的、不断发出低沉嗡鸣的金属罐体,有些罐体表面凝结着厚厚的白色盐霜。头顶上方,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同纠缠的巨蟒,不时发出“噗嗤”的泄压声,喷出一股股带着铁锈味的热雾,扑在脸上,又湿又烫。脚下是网格状的金属地板,透过网格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传来的、海水拍打钢铁结构的空洞回响。

B区冷却槽像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墓。冰冷的空气在这里凝滞,巨大的风扇叶片缓慢转动,搅动着沉闷的气流。槽体本身是一个深陷的、布满冷凝管的方形池子,里面翻涌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墨绿色液体。几个工人在槽边忙碌,用特制的吊钩将管道精准地插入预留的接口,动作熟练得像某种机械舞蹈。汗水混合着冷凝水,从他们紧绷的脸上和脖颈上淌下。

王大海放下沉重的管道,感觉双臂都在微微颤抖。他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试图将管道对准接口。然而,接口的位置刁钻,管道沉重而滑溜。他笨拙地调整着角度,管道却像不听话的巨蟒,几次从手中滑脱,沉重的金属撞击在槽边,发出刺耳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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